第31章 开张“他是我夫君,我怎么不能管了?……

    季照临眉峰一挑,只觉得这个女人虚伪得很。

    明明先前还对他爱搭不理,只顾着和鲁行探讨,依他看,什么叫不想和他分离,明明是不想失去鲁行。

    这一猜,还当真猜对了大半。

    朱全尴尬笑笑,拼命圆场:“那,这趟临州之行,可谓热闹。”

    季照临冷冷扫了他一眼:“谁让你乱说的?”

    朱全连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老奴的不是,老奴掌嘴。”

    眼前还有两双殷切的眸子呢,季照临无法忽视,只能道:“再看吧,就算朕带鲁行去,后妃不可轻易远行,你只能留在宫中。”

    末了,补上一句:“不过去的时辰没那么早,会让鲁行陪你做好纸鸢再去。”

    沈清檀轻轻应了一声。

    明明这算是完成了她的心愿,不再有什么牵挂,心里居然

    还不是滋味,奇了怪了。

    她问:“若赵姨的点心铺子开张那一日,圣上还没去临州,是不是可以一道去玩玩?”

    季照临:“到时,看朕的心情。”

    沈清檀见他不拒绝,只当他是答应,笑着盘算起来:“若是去了,可要多呆一会儿,留下点美好回忆。”

    季照临心生怪异,他至多不过去上一月两月,沈清檀这话说得,仿佛他即将奔赴沙场出征,要历经九死一生那般。

    沈清檀到此时,终于明白了心中那股失落和不安从何而来。

    若圣上出了宫,往后他们可能无法再相见,毕竟和爹爹约定好了一月之期-

    时间过得飞快,不过几日,纸鸢改进好了,到了重新试飞的那一刻。

    鲁行这回拍着胸脯,保证说没问题,也同意让沈清檀试飞。

    这回没兴师动众喊来众人观看,沈清檀被置于大纸鸢下方,犹如脊背上凭空长出了一双大翅膀,从高台上往下一跃,竟然没坠落,而是顺势往前方飞去,这种感觉奇妙极了。

    从头到尾都很顺利,沈清檀的双脚安然落地。

    这时,她四下环顾,一圈过后,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目光。

    “娘娘是在张望什么?”鲁行问道。

    “没什么。”沈清檀不想透露太多。

    鲁行问:“是在看,圣上有没有来吗?”

    沈清檀瞪大双眼望他。

    鲁行笑道:“娘娘与圣上乃是两情相悦呢,那一日,上完朝后,圣上传唤我留下,当时还以为是受到了赏识,谁曾想,是让我来相助娘娘。”

    沈清檀听出言外之意来,问:“鲁大人这些时日,觉得委屈吗?”

    鲁行:“机关术数乃微臣兴趣所在,但要论起真正的志向,当然还是心怀社稷,回报百姓。”

    沈清檀了然一般,点点头。

    那圣上呢,肯定也是将江山和百姓放在头一位-

    隔日,便是赵姨的点心铺子开张的吉日。

    沈清檀想过圣上不会来,事实也是如此,上了马车后,外边迟迟不见其他动静。

    沈清檀叹息道:“出发吧。”

    有朱全带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宫。

    北正街可谓是京城里最繁华的地段,道路两旁琳琅满目,各色招牌勾引人的眼球。

    马车停下,朱公公迎她下车,待她看清铺子外悬挂的新招牌,介绍起来:“这里原本的东家也是做吃食,不过儿子病倒了,无心经营,只好转让。”

    沈清檀先闻见了一股诱人熟悉的甜香。

    走进铺子,不见赵姨,只有赵歆闷声不吭站在边上角落里,观望着铺子里唯一一名伙计忙碌。

    这间铺子特意打理过,望上去整洁干净,光从外边照进来,使得四处蒙上一层暖金色。

    沈清檀注意到赵歆身上穿的是从前未穿过的亮色,显得朝气蓬勃,只是脸上看起来并没多高兴。

    尤其是看见了她身后的朱全,更是冷脸转身隐入了后门处。

    朱全现出几分窘态,说道:“不管如何讨好,这孩子就是这样,都习惯了。”

    沈清檀安慰他:“来日方长。”

    鬼使神差的,沈清檀跟过去,穿过了后门。

    原来后门之外,是座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栽种着花花草草,赵歆正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枝叶。

    沈清檀悄然走过去,问道:“这些时日,你还好吗?”

    赵歆向她行了一礼,接着闷声回:“不用伺候谁,虽然日子算不上大富大贵,倒也不错。”

    沈清檀虽觉得这么问有些直白,可是忍不住:“你现在对朱……朱全还有意见吗?”

    赵歆垂了垂眼睫,说道:“我娘认定他了,有什么办法?反正他也是个公公,两人干不出什么苟合的事,只能谈谈心,随她去吧。”

    话虽难听,也是这个理,沈清檀笑笑:“你能想通就好。”

    沈清檀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从朱全到赵歆,再到自己,每个人都有失落的事啊。

    看来郁郁寡欢,才是人生常态。

    开张吉时差不多到了,沈清檀同赵歆走出去。

    谁曾想,刚迈过后门的门槛,手还没来得及离开门帘,迎面撞见铺子里多了两道正在忙碌不停的身影。

    一道身影是朱全,另外一道身影让沈清檀意想不到,竟是圣上。

    圣上穿着件雪青色常服,银冠束发,不说话时,看着就是一位俊朗的普通世家子弟。

    他做的活计很简单,无非就是将点心包装好,可这也不像他的作风。

    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愿意,还是被人使唤的。

    沈清檀想了想,多半是前者,哪有人敢使唤圣上啊?

    季照临余光注意到了后门那,沈清檀呆怔在那里,活像只呆头鹅。

    他装作没看见,继续忙着装盒装袋。

    沈清檀走过去,低声恭维道:“不愧是圣上,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季照临没接受她的吹捧,将一叠纸袋递给她:“既然来了,就搭把手。”

    虽然还没正式开张,可因纸鸢在外盘旋,还载着人,京城内的百姓没见过这稀奇事,排队的人比预想中要多出许多,几乎排到街角,成了一条长龙。

    赵姨正在忙着制作点心,这些杂活只能逮着谁,就让谁干。

    外面,巨大的纸鸢悬于青天之上。

    缀在纸鸢上的人还是那名小内侍,叫藤春,虽然头一回多少有些灰溜溜,可现在已是如鱼得水。

    沈清檀不免笑笑,最开始想要靠着纸鸢出宫,现在闹得越来越轰动,她只是尝试过一回,没真正用上它飞出宫墙,似乎背离了初心。

    不过目前这般也不错,她喜欢热闹。

    前前后后忙碌了好一阵,排队的百姓渐少,一位男子的身形出现在柜台前。

    “伙计,来半斤桂花糕,半斤枣泥酥。”

    话音落下,沈清檀望过去,季照临的动作也是一僵。

    只因这道声音的主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秦时。

    秦时见是他们,也微微一愣,不禁问道:“林兄,你……你怎么沦落至此?”

    不等季照临解释,他又追问:“不会是被打击报复吧?”

    季照临哭笑不得,淡淡道:“不是,熟人开的店,正好来搭把手。”

    秦时道:“原来如此,这下放心了。”

    接着,他眼珠滴溜溜地转,眸光落往沈清檀身上:“那沈小姐又?”

    这两人,一个已娶了妻,一个已嫁了人,可那时分明有几分端倪,现在又纠缠在一起,恐怕抖搂出去,是一桩震惊京城的大事件啊。

    “同样,我也是认识这熟人,来看看。”沈清檀笑着解释。

    她解释得太过自然,以至于让秦时怀疑不了,正好,他要的糕点已被季照临打包好,面无表情递给他,道:“二两银子。”

    秦时瞪大双眼:“就这么点糕点,何至于要二两银子?”

    “爱给不给,要么就别买了。”季照临作势要拿回去。

    秦时连忙挡住他的手,道:“哎,别慌,给给给。”

    若不是春月楼的娘子想吃,他才不会买呢。

    想到这里,秦时挤眉弄眼道:“林兄,你这边也该忙得差不多了吧,我见还有伙计,也不缺你这一个,要不要跟我一道去玩玩?”

    季照临还未表态,沈清檀脸上的笑意猝然消失,冷声道:“他不去。”

    上回见识过了,圣上和这位秦兄去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好地方”。

    秦时就知道有猫腻,佯装发怒:“林兄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怎管得如此之宽?”

    沈清檀脸不红心不跳,反正说的本就是实话,道:“他是我夫君,我怎么不能管了?”

    话音方落,秦时的嘴巴已张成了一枚鹅蛋大。

    第32章 逛街“抢了不就好了。”

    半晌,秦时才回过神,手指指沈清檀,又指向一旁始终不言语的林兄,问:“你们真是夫妻?”

    季照临不置一词,这举动,也和默认没区别了。

    秦时捶胸顿足,道:“林兄,你把我骗得好惨啊,夫妇两居然在我面前演戏,装不熟。”

    沈清檀偷偷去望圣上,见他似乎没生气,这时候也有点懊恼起来,为了阻止圣上去“玩”,一时之间把这件事都抖搂出来了,现在也不可挽回。

    “拿好你买的糕点,付了银子,就快走吧,”季照临无情提醒,“否则,我娘子该更生气了。”

    秦时才是真的闷着一肚子的气,却也不能真打扰了人家的生意,付了银两,提上糕点走了几步,调转过头,说道:“林兄,等着,我把这糕点送过去后,待会儿再来。”

    沈清檀是真的希望他不要再来了,免得带坏圣上。

    秦时走后,忙了一阵子,也没再那般忙碌了。

    赵姨从后厨出来,笑吟吟地剪了彩,接着就是留下伙计在店内忙碌,邀请大伙儿到后面的小院子里歇息。

    朱全不忘吹溜拍马:“若不是有圣上和娘娘,恐怕都忙不过来。”

    赵歆看见他这副谄媚模样,偏过头,懒得多看他一眼。

    鲁行倒是微笑着,点头附和。

    趁着热闹之际,沈清檀移步到圣上身边,悄声问:“圣上,你会怪我吗?”

    季照临不冷不热,道:“既然都说出口了,也不能收回,哪有什么怪不怪,岂不是显得朕肚量不大,斤斤计较?”

    沈清檀唇角上扬,对于圣上的这番回答还是相当满意。

    片刻,她抿抿嘴唇,说道:“其实我也知道,我只是贵妃,根本不算是圣上的结发妻子,顶多算是个侧室,那般对人介绍,多少有些抬高自己。”

    季照临抬眼,与她对视,看得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忐忑着想要将话收回。

    半晌,季照临沉吟道:“的确,论起夫妇这个说法,朕亲封的皇后,才算是结发妻子。”

    沈清檀的心沉了下去。

    季照临又道:“不过皇后之位目前空缺,朕的妃子当中,你位分最高,称作夫妻也不勉强。”

    一颗心晃晃悠悠,重新浮出了水面。

    沈清檀无比殷切,为他端茶倒水,这过程中,季照临都在提心吊胆,她该不会语不惊人死不休,忽然来一句,想要当皇后之类的话吧?

    先前说的那几句,非常像是铺垫,又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若不是他心智坚定,换做其他男人,对着那样的脸,早已上当了。

    谁知道,沈清檀没有再开口,只是看着非常高兴,对他也格外好。

    季照临不知道的是,沈清檀在刚才那阵忙碌中,忽然想通了,既然不得不离开宫城,知道最后相处的时辰不多,不如和圣上好好相处,给彼此留下美好的回忆。

    眼见圣上出宫之后,整个人也变得平和亲近许多,很多不敢问出口的话,破天荒地问了出来,得到的也是好答案。

    当然值得高兴。

    “圣上,待会儿,我们去逛东西市!”沈清檀想一出是一出,欣然邀约。

    季照临脱口而出:“好。”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不想扫了一个高兴的小姑娘的兴吧。

    沈清檀眼见得逞,眼尾笑弯。

    这样,待会儿秦公子找来,就见不到圣上了,也用不着和他解释一大堆,平白无故浪费了玩耍的好时光。

    虽然抱歉,可是圣上日后想必还会出宫,既然有缘,还能相见,待到那时,圣上便可以和他解释,两人是逗他玩的,其实他们两人什么关系都没有。

    本来就是,那时候她早已出了宫,不是他的妃子,自然不算是骗人。

    只是可怜秦公子一头雾水,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哪样是真,哪样是假了。

    哼,不管。

    谁让他不教好的,上一回,还带着圣上喝花酒呢。

    活该!-

    东西市都很热闹,不过热闹的点不同。

    西市里的平头百姓更多,各种各样的小摊贩,有种真正融于市井的感觉。

    西市,沈清檀在前逛着,季照临跟在她身后,始终担心她会被人流冲散。

    见到她朝气蓬勃的模样,心中也迸生出一个想法,或者在宫外自由自在,才是真正的她。

    就像是她一心想要做纸鸢,想要飞翔在天空中,和鸟儿一样。

    “这里有桂花酒酿丸子,来两碗。”沈清檀见到感兴趣的,也不征询他的意见,直接在摊位上坐下,招呼季照临快过来。

    季照临很少在宫外饮食,尤其是这种路边摊贩,干不干净先不论,若是有人别有用心,那就得不偿失。

    酒酿丸子一上来,沈清檀便用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旋即眯眼,露出满足的神情。

    当她去吃第二口,却发现圣上还没有动作。

    “圣上,怎么了?是不喜欢吃甜食吗?”她问。

    亏她还记得他说的话,季照临觉得这个借口甚好,淡淡嗯了声。

    “不喜欢吃,也尝一口就好,体验一下嘛,”沈清檀将他那碗挪到自己眼前,唤摊主拿来一个新瓷勺,舀了一口尝味,表明无事后,又推回了他的眼前,“圣上,试试?”

    她居然能看出他心中在想什么,季照临多少有点不自在,也不好再推辞,用勺子尝了一口。

    “尚可。”他给出评价。

    然后,只见沈清檀呆愣愣地望着他。

    “怎么?”季照临心生怪异,问,“不是你让我尝的?”

    “……可,那个勺子,我用过了。”沈清檀小声道。

    她特意用了个新勺子,就是害怕圣上介意,可圣上竟然直接拿着她用过的勺子来吃。

    应该是,没有注意到吧?

    季照临是真的没注意到,经她提醒,愕然一瞬,随后给自己找补:“这有何妨?”

    说着,又吃了一口,以示证明。

    沈清檀嘴角慢慢扬起,再尝这碗甜汤时,只觉得更甜了。

    吃完,两人四处闲逛。

    比起上一回沈清檀央求他买这买那,这一回,她显得乖巧许多。

    偶尔看上什么小玩意儿,不等季照临掏出钱袋,自己已经买下。

    虽少了些麻烦,可心里始终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倒宁愿沈清檀如第一回那般天真霸道。

    远处有人在设擂台,原本以为是寻常的比武招亲,沈清檀对这也很感兴趣,忙拉着季照临过去看。

    过去了才知道,是某家宝肆邀有情人上台展示,若能得到最多的欢呼声,便能赢得宝肆准备的礼品。

    是一对琉璃簪,通体晶莹,红如残阳,亦或寒冬腊月中傲放的点点梅花。

    于他们来说,这礼品没什么稀罕。

    奈何沈清檀挪不动脚步。

    季照临问:“想要?”

    她毫不犹豫:“嗯。”

    又怕季照临说她见到什么都想要,沈清檀说出真实心声:“这对簪子,和簪在我娘头上的那对很像。”

    季照临诧异:“你这都记得?”

    沈清檀不是说,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沈清檀认真道:“记得,只是后来我找遍了娘的遗物,却都没有找到。”

    季照临想,恐怕是被她的继母给挑捡走了,却又不好明说出来。

    他看向台上,微抬了抬下巴,道:“走。”

    沈清檀觉得不妥:“不是说过,不宜抛头露面?”

    “谁说要抛头露面了,买下来不行?”季照临懒洋洋道。

    沈清檀觉得更不行了,别人特意准备的挑战礼品,圣上要去买下来,岂不是在砸场子?

    “他…他们不卖呢?”沈清檀结结巴巴问。

    “这有何难?”季照临道,“随便扮演个比较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抢了不就好了。”

    “……”

    沈清檀忽然有点后悔邀圣上出来。

    第33章 赢取看来圣上不能夸。

    圣

    上当然没得逞。

    刚走上台,还未开口说明来意,便被殷勤的掌柜给拉拽住,笑道:“两位,来来来,如此郎才女貌,定能拔得头筹。”

    季照临:“……”

    沈清檀对他使眼色,低声道:“就按照章程来吧。”

    现在台下百姓都盯着呢,若是买或抢,更引人注目了。

    台上已有几对璧人,加上他们,不多不少将台子占得不剩空地。

    掌柜的站在正中央前方,咳嗽了两声,朗声道:“郎君们请挑选木盘中最适合自家娘子戴的簪花,为她们簪上。”

    侍女端着托盘走过,在每位男子身前稍作停留,任由他们挑选。

    沈清檀他们是最后上来的,于是排在末尾,轮到季照临挑选时,盘中只剩下一朵赤色珠花及白玉兰缠花。

    沈清檀今日穿的是秋香色,白玉兰缠花素是素了些,好歹相配。

    她以为他会拿这朵缠花。

    谁知道,圣上的手压根没有半分迟疑,拈起那朵赤色珠花,随意簪在了她的耳边。

    “……”

    沈清檀神情哀怨,圣上,你自己看看,这能好看吗?

    圣上全然无视她的眸光,见她左摇右晃,还将她肩头按住,又将这朵珠花给扶稳了些。

    “……”

    轮到掌柜的一一点评,扫过去,不外乎都是些溢美之词,什么珠花挑得好,颜色别致与周身很是相称,人美花美之类。

    到了沈清檀这儿,掌柜的目光停顿一瞬,沈清檀维持不住笑容,几乎要垮脸。

    肯定,很难看吧?

    “嗯,别出心裁,华贵雍容,令人眼前一亮。”掌柜的肯定道。

    沈清檀懵了。

    她这儿,得到的百姓欢呼声也是最多。

    在第二轮挑战开始前,圣上悄声给了解释:“他们开宝肆,珠花还能卖卖,你见过哪家宝肆卖便宜的缠花?”

    沈清檀一想,真是这个理。

    若圣上挑选了虽相配些,可根本不属于宝肆货品的缠花,不论台下百姓欢不欢呼,首先掌柜的就不会乐意,肯定会找各种理由将他们送下台。

    最后的珠花与缠花,便是一轮考验,看人是否能想到这一重。

    沈清檀嘀咕道:“那百姓他们……”

    莫非全都眼瞎了吗?

    季照临道:“不知道,或许这样的搭配确实出了新意,让他们眼前一亮,又或者,仅凭容貌获胜……”

    听见最后那几字,沈清檀的面颊悄然不觉间发烫,都不知道圣上是在夸她,还是暗暗嘲讽。

    掌柜的声音再度响起:“请各位郎君亲吻自家娘子。”

    没具体说亲哪里,这个界限模糊不清,可想要获得台下百姓的欢呼,自然是越亲密越好。

    有的人羞涩,只是在面颊上轻轻贴了一下。

    有的男子较为狂放,想着都上台来了,再扭捏无济于事,逮着娘子的腰,往唇上亲了一口响亮的。

    这时,台下的起哄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圣上来到她眼前时,沈清檀一时无措,慌张得闭上眼睛。

    然而,心中数了好几个拍子过去,无论哪一处的肌肤,都没有感受到温热。

    沈清檀掀开眼眸,正是这时,圣上的唇凑近,靠近她鬓边,碰了碰先前簪上的那朵珠花。

    “……”

    “妙,妙啊!”掌柜的拍手叫好,“克制而隐忍,才是郎君对娘子最大的爱意,好好好。”

    经过他这番解读,台下静默一瞬之后,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声。

    沈清檀觉着,掌柜的叫好,纯粹是因为圣上将重心放在了他家的货品上,而不是人。

    看来这有情人的考验,和什么情情爱爱默契都无关,考的只是人情世故。

    圣上赢了。

    那对琉璃簪装在锦盒内,递到了沈清檀手中。

    她凝望盒中许久,眼眶渐有热意。

    圣上适时递过来一方锦帕,令她吃惊,而他只是无谓地道:“擦擦吧。”

    沈清檀道了声谢,接过这方本就叠好的锦帕,在两边眼角处各自拭了几下,心中一股热流涌过。

    “还逛吗?”圣上询问。

    沈清檀坚定地点了点头,当然要逛,不然白出宫了。

    谁知好巧不巧,逛到东市时,两人遇见了秦时这个冤家。

    秦时反应过来后,一脸受伤,似乎在责怪林兄不等他就逃了。

    鉴于有沈清檀在,秦时不敢再提议去花楼,而是邀他两去茶寮坐坐,慢慢道来原委。

    沈清檀自己惹下的祸,却不愿解释。

    圣上更不会重新编织一个谎言去圆上它。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个逃字。

    “你有疑惑的话,去沈府问。”季照临扔下这句话,拉住沈清檀的手朝人潮拥挤处跑。

    秦时想追,两道身影陷入茫茫人海中,怎能分辨?只好苦笑一声。

    “这夫妻俩,把我耍得团团转。”

    话声无奈又心酸-

    一口气跑到护城河河岸边停下,沈清檀直喘气,表示自己再也不行了。

    周身无动静,再抬眼,见圣上眼含笑意,正说不清道不明地看着她。

    沈清檀不由赞叹:“圣上笑起来真好看。”

    季照临嘴角的笑意当即收敛。

    “……”

    看来圣上不能夸。

    河岸边杨柳浓密成荫,两人在杨柳树下歇息。

    日头西落,渐渐的,四周被渲染得瑰丽非常。

    “再不回去,宫门要关了。”季照临冷不丁道。

    沈清檀觉着这一日很不真实,又或者每次同圣上出宫,他暂时摆脱了那个至高无比的身份,两人的距离拉近,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舍不得。

    现在两人像朋友那般相处,多好。

    沈清檀慢吞吞起身,艰难嗯了声。

    季照临听出了她的不情愿,蹙眉问:“还想玩?”

    “京城的夜景最是美丽。”她不说透,只表达希冀。

    若没有重任在身,季照临倒愿意陪她放松。

    可惜亟待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今日他想出宫都被绊着,偷了一整日的懒,怎么着都该回去了。

    “下次吧。”他道。

    “噢……”沈清檀应了声,见他起来迈动脚步了,亦步亦趋地跟上他。

    圣上哪里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下一次了。

    沈清檀懊恼地想。

    穿街过巷,迎面有糖葫芦的叫卖声。

    季照临喊住小贩,付过银子,要了好几串包好的。

    沈清檀诧异:“买这么多做什么?”

    “都给你,不管你分给谁吃。”圣上说是这么说,可沈清檀看着,分明连春夏秋冬的份都有。

    几串糖葫芦就想收买她,沈清檀愤愤不平地想。

    她不能轻易表露出欢喜,她仍然有几分失落。

    “还想要什么?”季照临难得贴心地问。

    沈清檀张口就来:“今日赢得簪子的那家宝肆里的饰物看起来做工都很精巧,改日能不能包下,让我慢慢挑选。”

    “好。”

    沈清檀以为听错,张了张嘴。

    “真的?”

    “真。”

    沈清檀当即咧开了嘴角。

    第34章 鹂妃“鹂妃,也是你的老主顾吗?”

    之后,两人赶在宫门紧关前回到宫城内。

    虽然这两身份尊贵,一位是天子,一位是贵妃,宫门关不关,于他们而言没差别,却不想给值夜的守卫多添麻烦。

    回到清檀殿,沈清檀先泡进了舒服的热水里。

    春夏秋冬分到了宫外的糖葫芦,沾了沾人世间烟火气,都很是高兴。

    得知糖葫芦是圣上买的,惊异之下,更是高兴。

    “证明圣上爱屋及乌,惦记着整个清檀殿,我们都是沾了娘娘的光呢。”

    “如此以往,咱们娘娘越来越受宠爱,我们也能跟着鸡犬飞升。”

    “瞧你说的,现在伺候贵妃还不够吗?”春生去挠秋收的腰肢。

    秋收笑着连连躲避,求饶道:“别别别,好姐姐,我这不是盼着娘娘好吗?要知道娘娘身份尊贵,别说贵妃,登上后宫那最高的位置,也指日可待呢。”

    沈清檀只听见外间嘻嘻哈哈的声音,没听清她们具体说什么,捧了一捧花瓣水浇到身前,兴许被感染,唇角扬起,感同身受地高兴。

    进宫前,圣上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是圣上,说过的话更具有信用。

    虽然目前国库空虚,他私下里也没什么钱,想要包下一间在京城中较为出名的宝肆还比较困难,可日后总会带她实现。

    沈清檀起初美滋滋想着,而后想到不久后就要出宫,哪里等得及圣上描绘的美好畅想?

    瞬时,她一脑袋埋进了水底下,咕噜咕噜,冒出一连串水泡,彰示着她的懊恼-

    圣上和鲁行是六月下旬离开的,那一日,沈清檀去送别了。

    当她到时,圣上还未出现,于是和鲁行多说了几句,嘱咐让他照顾着点圣上。

    聊得正起劲,圣上来了,沈清檀虽是没再同鲁行说话,朝圣上行了一礼。

    圣上的脸色,却很不好看,似乎谁招惹到他了。

    “圣上,郑重。”当圣上望向她,沈清檀想了又想,只吐得出这句话。

    说再见吧,不切实际,毕竟日后大概无缘再见。

    目送着他们的马车走远,沈清檀魂不守舍回去,一路上,冬藏好几次见着了她的心不在焉,就怕她一没注意踩空摔着了。

    “冬藏,圣上还在宫里时,就算他不来清檀殿,我都觉得无所谓,”沈清檀忽然闷声道,“现在他走了,左右都是见不到,没什么不一样,可我心里总感觉不同。”

    冬藏笑道:“当然了,圣上不在近处,要去远方,这距离一远啊,娘娘生怕圣上吃不好,穿不好,没宫里头自在舒服,甚至还会比在宫中时多几分危险,娘娘牵挂圣上,再正常不过了。”

    “原来是这样,”沈清檀恍然大悟,“我牵挂他。”

    冬藏抿唇笑,娘娘这番模样,分明就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只是她自身迟钝,还未曾察觉。

    将要接近清檀殿,沈清檀忽而顿住脚步,望向某个方位。

    冬藏茫然,继而听见娘娘自言自语道:“不如去拜访一下鹂妃?日后多个说话的人也好。”

    冬藏笑笑:“娘娘想得周到。”

    只有沈清檀自己知晓,并非是为了多个说话的人,鹂妃三番四次看向她的眼神都很奇怪,不弄明白,心中始终蒙着层迷雾。

    鹂妃的宫殿不远,走了一炷香时辰,也就到了。

    一踏进宫殿大门,见只有个宫人在小院里洒扫,望见她们来,愣了好几下,接着赶忙行礼,结巴道:“奴婢,奴婢去通传。”

    看吧,不止鹂妃,连她身边的宫人,都害怕她。

    冬藏四下望了望,道:“这院子,比咱们清檀殿的小得多了。”

    “嘘。”沈清檀让她别再说这种话。

    那位宫人很快又出来,不过不止她,连鹂妃和宫里其他宫人都跟着出来迎接。

    “参见贵妃。”众人的礼行得一丝不苟。

    沈清檀没见过这样的架势,慌乱道:“不用不用,快起来吧。”

    鹂妃面上虽尊敬,站直后,却并未有邀她进去坐坐的意思,而是唤宫人搬出来了一张小几和两把椅子。

    冬藏面露愠色,想要发作,沈清檀看出她的意思,悄然握了下她的手示意,让静观其变。

    坐下后,宫人们又端来了些简单的吃食和茶水。

    鹂妃似有难言之隐那般,神色纠结:“贵妃莫见怪,殿中贫寒如洗,冰鉴都没立着一座,实在不好意思叫贵妃看见,倒不如坐在这院子里看着花草树木,吹吹风来得惬意。”

    冬藏不信,横眉冷对:“再怎么说,鹂妃身为一宫之主,每月领的份例应不低,若是没花在宫中,只怕是花在了他处。”

    沈清檀讪讪,若这样,鹂妃和她不谋而合,都想着支援他处。

    “在太后跟前服侍过的人,果然都比较伶俐,”鹂妃竟没生气,笑笑道,“本宫的份例虽是不低,可毕竟要维持一宫上下的体面,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累加起来便多了,再加上本宫的母家贫寒,支援不了分毫,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冬藏仍是不信,可接到沈清檀的眼神暗示,唯有闭牢了嘴。

    沈清檀不是来蹭吃蹭喝的,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好贸然开口,因此慢慢啃咬着吃食,时不时喝口茶水,显得像是个只惦记着吃喝的。

    鹂妃倒很沉得住气,耐心等了一两柱香的时间,才问询道:“贵妃今日来拜访,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吗?”沈清檀含糊不清道。

    鹂妃笑道:“那是我多虑了。”

    沈清檀就着一口茶水咽完嘴里所有东西,冷不丁道:“鹂妃为什么怕我?”

    鹂妃面色一滞。

    不过片刻,她悠悠道:“哪有的事?贵妃多想了。”

    “没多想,”沈清檀一脸正色,“那次放纸鸢,你一见着我,眸光好奇又惊惧,每当我看向你,你就躲开。”

    鹂妃尴尬道:“那是敬重贵妃。”

    沈清檀没说话,只直勾勾盯着她的眸子,鹂妃起初还能镇定回望,不过几个数的时间,败下阵来,转开了眼去。

    “这便叫敬重?”沈清檀问。

    鹂妃眉眼低垂,轻声道:“贵妃还在元辉殿时,与一位叫白芷的姑娘玩得好,后来白芷被打得半死不活,逐出宫去。再之后,贵妃和我,还有惠妃一道被太后选中,留在了后宫,可没多久,惠妃的贴身宫人被狠狠惩罚后驱逐出了宫,惠妃自身被关了禁闭,甚至牵连到了母家,我……”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沈清檀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就如火引子,见草即燃,鹂妃如何能不惧怕她?

    沈清檀轻轻叹息,笑道:“我就像个灾星呢。”

    “不、不是,”鹂妃慌乱辩解,“贵妃,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沈清檀道,“从此往后,我会尽量避免与你来往,这样,就不会牵连到你了。”

    鹂妃张了张嘴,片刻,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低道:“若、若贵妃说的当真,那再好不过。”

    踏出鹂妃的宫殿,沈清檀没顾上走动,呆站了一会。

    冬藏以为她是好不容易生出结交的心思,结果被泼了冷水伤心,安抚道:“娘娘,那种胆小怕事、听风就是雨的人,不值得你上心。”

    沈清檀摇了摇头,道:“我是在想,刚才吃得有些撑,晚上得让司膳做点精致可口的,不然吃不下了。”

    “……”-

    太后的赏赐日益增多,出宫时定不可能一下子全带走,沈清檀未雨绸缪,盘算着如何将赏赐神不知鬼不觉运出宫外,再是换成方便携带的银票。

    这事儿她没敢告诉冬藏她们,只能独自一人行动。

    想过用纸鸢,可现今才觉得,这玩意儿漂浮在天空中就是个活靶子,太过显眼,还没等飞出宫城就会被守卫发现。

    只有另找门路。

    正巧,朱全吩咐小徒弟藤春过来送些点心。

    赵姨给她的方子其实无用了,谁都做不出赵姨的味道来。

    所幸赵姨还留在京中,加上朱全感激她,三天两头命人排队,特意买上些新研制的点心送过来。

    沈清檀有了吃不完的糕点。

    这回让宫人们接过,她吩咐藤春留下,等到四下无人,镇定自若道:“我这里有几样戴旧了的首饰,放在妆奁中看着都心烦,旧的又不好赏赐给他人,你经常出宫,能帮我送到当铺换了吗?”

    藤春拍着胸脯满口应下:“巧了这不是,奴才认识宫外一家当铺的掌柜,熟得很,娘娘的东西定能当个好价钱。”

    沈清檀就欣赏他这种不问来龙去脉、只管做事的性子,但就算藤春问起,她也不怕。

    这几样首饰都是她从宫外带来,戴了许久的,正好挑出来试一试这法

    子可不可行。

    若是行,慢慢的,将赏赐混在自己的东西当中,一并当了去。

    再是过渡到把特征不明显的赏赐全拿去当了。

    将首饰裹在帕子里交给藤春,见他熟练塞进怀里,沈清檀的好奇心倒上来了。

    她难免多嘴问道:“藤春,你以前经常去当东西吗?”

    藤春笑笑:“娘娘,不怕说实话,其实这宫中,不止娘娘一人这样做,有些太妃想要改善生活,会让奴才帮忙跑个腿,还有些宫人不便出宫,也麻烦奴才,就说最近,还有通过她们的引荐找到奴才这来的呢。”

    沈清檀倒吸一口冷气,藤春这都发展出稳定的客户群体了,事业如日中天。

    “那…你收跑腿费吗?”沈清檀呐呐问。

    藤春一愣,紧接着不好意思道:“一开始,是她们硬塞给我,推脱几次推不掉,奴才也就收着了,免得她们不敢再找奴才,以为添了麻烦,其实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后面一来二去,所有人都会象征性给点,当然了,娘娘你不用,娘娘你是特别的……”

    师父说了,娘娘对他有再造之恩,师父的恩人,就是他的恩人。

    沈清檀哪里好意思,摸遍了周身,拿出一颗金花生硬递给他。

    花生不多,只有十几粒,原本是装在一只金兔子里面的,金兔子目标太大不好随意处置,当了殿内的摆件,里面的花生米被她全掏出来,备着急用。

    藤春不敢收,拿着金花生像捏着一块烧红了的碳。

    沈清檀道:“日后……还要多多麻烦你,若你不收,我下次只有去找其他人了。”

    藤春苦着脸收了:“娘娘,你当的这几样东西,说不定还没这颗花生值钱。”

    “所以说了,来日方长,我有狂躁症,宫里的东西一旦不对我的眼,就立刻想要它消失,倒不如换些钱打赏宫人,你说是不是?”沈清檀装得很是阔气。

    “是是是,娘娘体恤下人。”藤春笑了起来。

    “那先不和娘娘说了,奴才这还有其他东西,正好和娘娘的一并拿去当了,能赶在日昳前回来最好。”

    沈清檀目送他走。

    藤春将金花生揣进袖子里时,没那么注意,袖子里原本藏着的东西掉落出来,好在地面铺着厚厚的毯子,没有摔坏。

    藤春侧过身来拾捡,笑道:“让娘娘看笑话了。”

    沈清檀的眸光缠绕在掉落的那样物件上,一动不动。

    半晌,藤春都快走出殿门了,她追过去问:“鹂妃,也是你的老主顾吗?”

    第35章 画像只能帮你到这了。

    藤春不可思议,定了许久,问:“娘娘是如何知晓的?”

    他袖子里藏着的那样东西沈清檀见过,前几日,她去鹂妃宫中,那东西正好戴在鹂妃的脑袋上。

    “见过。”沈清檀指了指他的袖口,如实道。

    藤春苦着脸:“劳请娘娘保密。”

    沈清檀道:“保密是可以,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藤春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里,早知道,他就把那枚金花生握在手上,不塞进袖中了。

    正好这时春生夏长进来,沈清檀快速与他耳语几句,听得藤春瞪大双眼,接着四肢僵硬地离开。

    春生好奇问:“娘娘与藤春公公说什么了?”

    沈清檀笑道:“让他下次多带点其他吃的给我们,塞住你们这几个小馋猫的嘴。”

    成功忽悠过去。

    几天之后,藤春给沈清檀带来了她想要得知的消息。

    鹂妃变卖物件不图别的,只是她家中有个小妹妹,与她一母同胞。

    鹂妃是庶女,在家常常遭受主母的苛待,深知活在家中的艰辛不易。

    后来一有机会,她就自告奋勇来选妃了。

    此前,精心谋划了好几年,一身技艺都是为了选妃,再不济,也要被个大户人家的子弟相中,救她脱离苦海。

    她进了宫,娘亲和小妹妹却还难过。

    因此,只有能补贴点,就是一点。

    鹂妃自己带进宫的物件慢慢变卖完了,她那座宫里原本就有的物件,也在逐渐减少。

    有时还会绣许多帕子,帕面上的纹样无不精致,交托给藤春卖。

    沈清檀听完唏嘘。

    藤春好奇心上来,问:“娘娘怎的如此在乎鹂妃?”

    沈清檀:“兴许是在宫中太过无聊了吧,找点事情打发。”

    她又让藤春做了件事,从此往后,鹂妃变卖所得,全给她添上二到三成,沈清檀掏腰包。

    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不成想只两次过去,鹂妃找上了门来。

    那个晌午,日头和往常一般毒辣。

    清檀殿内立着好几座冰鉴,沈清檀和春夏秋冬吃着消暑的小食,饮着冰镇酸梅汤,同时闲情逸致地玩起叶子牌来。

    沈清檀连输了好几局,面上贴满了长长的纸条。

    正在这时,内侍来通传,鹂妃求见。

    秋收放下手里的牌,震惊道:“眼看要饭点了,不会是来蹭饭的吧?”

    冬藏悠悠道:“上回去她那里,娘娘连殿门都没能踏进,她说殿内没有冰鉴,依我看,八成还要来蹭我们殿内的凉快劲。”

    沈清檀胡乱抓了几把,脸上的长纸条通通被扯下,大声道:“请她进来!”-

    鹂妃进殿,沈清檀直觉她有要事要讲,屏退左右,殿内只余下她们两人。

    郦妃率先开口:“多谢贵妃相助。”

    沈清檀:她和藤春的秘密泄漏了。

    “不用……”想了半天,沈清檀只吐出这句话。

    郦妃倒是爽快,直接道:“娘娘既然帮了我,颠覆了我心目中以往娘娘的形象,那么我也告诉娘娘一件事,当作是回报,可好?”

    沈清檀来了兴趣:“说!”

    郦妃娓娓道来:“我刚成为妃子后没过几日,在冷宫的某处偶然见到了一副画像,当时觉得奇怪,冷宫里的妃子怎么可能会收藏你的画像呢?”

    沈清檀一怔。

    鹂妃又添油加醋:“那画师的技艺高超,如有真人在眼前,当时见了,我觉得那简直就是稚嫩一些的娘娘,看起来一模一样!”

    沈清檀恍恍惚惚,只盼着听她接下来的话,好弄清楚原委。

    郦妃:“原本我以为,这位冷宫里的妃子和娘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譬如,是娘家的亲戚什么的……后来想想,左右不关我的事,就没再管了,主要还是因为,那个冷宫里头的妃子有些疯疯癫癫的,告诉我不要多看那张画像,因为……那张画像很不吉利。”

    郦妃当时问:“怎么个不吉利法?”

    妃子神神秘秘道:“因为,画像上的人,早已经死了。”

    郦妃被吓得魂不守舍,不敢再去望那张画,只是想起画像上笑吟吟那姑娘,越想越后怕,总觉得笑容中透露着丝丝诡异。

    后来她回到殿中,大病了一场。

    醒来后想着,不对劲,很是不对劲。

    有个和沈清檀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死掉了,沈清檀莫不是死掉的鬼魂又回来了?

    从那时起,她就害怕上了沈清檀。

    这种事神神鬼鬼,讲出去别人多半不信,她也不敢告诉其他人,只有偷偷观察沈清檀,看她身上有没有鬼的特征,亦或者人的气息。

    沈清檀唏嘘,问她:“那你现在,就不怕我了?”

    鹂妃道:“这件事现在讲出来,权当个笑话听,我从小胆子小,才会被吓到,现在想来,肯定是冥冥中的巧合,而且你若是魂魄,是不可能这般活灵活现,还助人为乐的,不是都说了吗?鬼魂专害人,哪还有帮人的?”

    沈清檀一笑,她问道:“你确保,那张画上的人,和我一模一样?”

    鹂妃信誓旦旦:“一样。”

    沈清檀陷入沉默,除了这一次,她从来没有其他到过宫内的记忆。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分辨不清了-

    过了几日,沈若从来到宫内,父女俩在清檀殿相见。

    一

    开始,沈清檀很高兴,以为爹爹是想见她,热热闹闹招待。直到沈若从谈起,他们那一月之期。

    沈清檀一拍脑袋:“差点忘了!”

    沈若从含笑看她:“这是乐不思蜀了?”

    “哪有,”沈清檀抿了下唇,小心道,“只是圣上之前,许了我个好处,若是出宫,这好处就没了。”

    沈若从皱眉:“什么好处?爹爹就不能给你?”

    沈清檀心说,嗐,以现在沈府的财力,还真给不了。

    她眼珠子一转,绕过这话题,提起其他:“爹爹,我从前,有没有到过宫里?”

    沈若从:“何出此言?”

    沈清檀语带几分撒娇:“你就告诉我,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嘛?”

    沈若从沉吟片刻,肯定答:“没有。”

    沈清檀这心,犹如一盆沁着冰碴子的凉水兜头浇下来,霎时拔凉拔凉的。

    她面如死灰,喃喃问:“那我,有没有一个姐姐?”

    沈若从:“……”也不知道他闺女抽的什么疯?

    “没有。”

    沈清檀安静下来,面色沉着镇静,沈若从看着不对劲了。

    他开口问:“檀儿,怎么了呀?”

    “没事,”沈清檀闷闷道,“就是有点儿心累,想要躺着休息会。”

    沈若从问:“那出宫……”

    “不出了,”沈清檀登时咬牙切齿道,“我还要找人算账。”

    是的,绝对要算账,居然将她当成了其他人。

    想必她和圣上逛街时,他难得的温柔,全都是因为那个人。

    圣上许下的承诺可是实实在在的,她必须要把好处拿到手,以抚慰受伤的弱小心灵-

    临州,月光洒落河面,水波晃漾时,波光粼粼。

    季照临行走在河堤之上,身后伴着鲁行。

    两人本来在闲聊着洪灾与民生,这些天来,看过太多惨状,两人心里多少都有些感触。

    季照临冷不防打了个喷嚏,不由得揉了揉鼻头,自言自语道:“谁在骂朕?”

    鲁行笑道:“定是远方有谁在思念圣上,或许,这人就是娘娘。”

    鲁行没接触过其他妃子,他口中的娘娘,只能是檀贵妃。

    季照临听了,面色看不出好坏。

    心里头倒是波澜起伏,那人没心没肺,会思念自己吗?

    或许会吧。

    随后,被这个想法掠得心头一惊,怎么现在在乎起这来了?

    对于记忆深处藏着的那人来说,这无疑是背叛。

    季照临没忍住,问起:“鲁行,若是你与一女子交好,后来这名女子不见了,有一位新的女子,你明知道不是她,可两人很是相像,你会不会混淆两人?”

    鲁行没立刻作答,思考了一番。

    圣上定不会无缘无故问询,事有来由,难道圣上指的新的女子,是檀贵妃?

    按照他的想法来说,当然不能混淆两人,这样无论是对前面那位姑娘,还是后来的那位都不公平。

    鲁行掂量着道:“圣上只要觉得,无愧于心就好。”

    季照临:“……”简直说了一句没用的废话。

    鲁行的声音很快又响起:“如果圣上苦恼,那么圣上现在应该做的是,将两人彻底区分开,这样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

    季照临来了兴致:“怎么说?”

    鲁行:“圣上千万不要觉得愧对前一位,就避着后来的那位姑娘,要多去接触,去看,去感受,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同,这样一来,圣上等能区分开了,说不定就知道,其实内心更属意谁。”

    季照临陷入沉思。

    鲁行仰天,望向来时的方向。

    娘娘,微臣毕竟经历不多,只能帮你到这了。

    第36章 冷宫圣上啊,脑子真有病。

    自鹂妃告诉了她有那幅画像过后,两人之间的交往逐渐密切,俨然成为知心好友。

    一般是鹂妃来清檀殿,毕竟清檀殿内凉快,不像鹂妃宫殿,沈清檀去过一两次,当真和鹂妃口中所说那般,磕碜得紧。

    沈清檀问过她:“你就不怕圣上来时,看见你这殿中的景色?”

    “不怕,”鹂妃当时拈起一枚果子,面上无一丝惧色,吃得津津有味,“宫中不到处在传嘛?圣上原本对女人就不感兴趣,就算现在有了那么一点点兴趣,也是只对于你,其他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这话说出来的本意,是让沈清檀高兴高兴。

    下一刻,沈清檀的笑容僵在脸上,鹂妃就意识到说错话了。

    她安慰道:“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就算圣上是因为那张画像关注你,时常来找你,可毕竟我们做妃子的,也不能够祈求圣上怎么样,圣上贵为天子,以后会有更多的女人,充斥三宫六院,对你好,那就足够了,心怎么样,我们管不着。”

    沈清檀闷声道:“是这个理。”

    只是不论鹂妃说得再对,她听着,都不是很开心。

    “对了,”沈清檀问,“你去的那座冷宫,是哪位妃子的?具体在哪?”

    鹂妃一激灵:“你想亲自去看看?”

    “嗯,”沈清檀道,“实在好奇,反正在宫里无事,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

    鹂妃舔了舔嘴唇:“我现在想起那张画像,都还有些害怕,不过谁让你对我好呢,这样吧,我豁出去一次,陪你去。”

    就这样,两人商定了第二天去。

    原本做这种事,应该在月黑风高时动身最好。

    只是冷宫那边实在诡异,又有疯疯癫癫的妃子栖身,两人都害怕。

    于是商定了晌午去,在日头最大时,阳气正盛,这样能安心些。

    今日已过了晌午,不再合适,只能等到明日-

    这一宿,沈清檀像是提前感知到了害怕,做梦时,都是梦见身处冷冰冰的冷宫,接着一抬眼,见到悬挂于正中的那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画像,画像上的人儿起初笑吟吟,盯着她不放,后来七窍流血,越发瘆人。

    起来时,沈清檀萎靡不振,如同一夜都没睡着。

    鹂妃见她精神头如此之差,不免吓了一跳,关切问:“你怎么了?”

    “别说了,”沈清檀怏怏道,“提前做了噩梦。”

    鹂妃:“那冷宫里虽是可怕,但也就吓吓人,不会真出事的,别怕。”

    “嗯,”沈清檀淡淡应道,“希望如此吧。”

    她们来到冷宫那一片,沈清檀发现,这里她来过了好几次,第一次和圣上遇见时,偶尔放纸鸢时,都有来过。

    “我之前来过,还以为这里面没住人呢。”沈清檀道。

    “我那时候也是想着随便逛逛,不知道这里是冷宫的居所,后来渴了,就想着进去讨口水喝,谁知道呢,”鹂妃道,“你跟着我来就是了。”

    沈清檀见她熟门熟路,也就跟着,鹂妃拐进了冷宫群中最偏僻的一个院落里。

    这里看起来破破烂烂,很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

    “这里面能有人吗?”沈清檀刚发出这句疑问,就听见了有人在哼哼呀呀,似乎是唱戏的声音。

    “喏,”鹂妃悄声和她说,“这就是那个妃子了,上回我来的时候,她也在唱戏。”

    大白天听着,都有点渗人,更不敢想象鹂妃上次来时的心情。

    两人走进去,见到了破院子内正在挥舞着两条白绫的女人。

    鹂妃说:“这是先帝的妃子,听说从前是个宫女,后来不得宠爱,其他妃子生下了孩子后,还想要加害那个孩子,就被打进了冷宫。”

    若真是这样,那她没什么可怜的,沈清檀顿时收起了刚才生出的所有同情心。

    两人慢慢朝着那个女人走过去,离她还有几步远,将要挨近身前了,那个唱戏的疯女人终于有了反应,倏地停下动作,一双眼睛扫过来,直勾勾地望向她们。

    鹂妃在前头,因此那个女人第一眼看见的是鹂妃,此时脸上还没什么表情,可是再往后一望,显然在看见沈清檀时,表情瞬间转为了惊恐。

    她一下子抱头窜逃,嘴里大喊着:

    “鬼,鬼啊!”

    鹂妃看了眼沈清檀,道:“看吧,她之前就信誓旦旦,说那张画像上的人早死了,现在看到你,估计是把你当成她了吧。”

    那张画像当真和她相似到了何种地步?沈清檀越发好奇。

    “不管她了,反正疯子安抚不好,要是去招惹她,还有可能打我们,这里也没人限制我们,我带你直接去看那幅画吧。”鹂妃又道。

    她带着沈清檀熟门熟路地去往殿内,殿内本来就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空间也不大,还带着往偏殿去,偏殿则更窄小了。

    鹂妃边走边道:“当初,我就是在偏殿里看见的那幅画。”

    然而方走进去,她立时定住脚步。

    沈清檀:“怎么了?”

    鹂妃喃喃:“那幅画,不见了。”

    沈清檀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没觉得有什么稀奇,时间过去了也有那么多天,疯子的行为哪能用常理来推测,兴许那天就是一时兴起,随便找来了一副画像当装饰品挂在自己的卧房里,隔上几天,又觉得不吉利,不好看了,于是就撤下了,不知道是撕了还是扔了,还是收藏得好好的放在哪里。

    “算了吧。”沈清檀越呆在这间屋子里,越觉得阴森,只想撤退。

    鹂妃却觉得是自己带她来的,若是没见到,贸然走了,搞不好沈清檀觉得她是在骗人。

    反正不麻烦……

    鹂妃拽着她往殿外走,说:“我们去问问她,能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

    沈清檀不好再争辩,只能顺着她。

    那个妃子还在院子里,可是整个人已经缩到了墙角处,蹲下来,抱着脑袋,一脸害怕的模样。

    鹂妃过去,还好事先准备了东西,掏出了手帕包着的几块点心,递出去,笑道:“想吃点心吗?”

    点心的清香散发出去,果然安抚了这个疯子,她的情绪镇定很多,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拈点心。

    鹂妃任由着她拿了一块,看她吃完,要再拿时,一把将帕子给包裹了起来,说道:“想要再吃,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疯女人迟疑望向她,神志不清地喃喃:“什么……问题?”

    鹂妃:“那幅画,到哪儿去了?”

    听见画时,疯女人还装不知道,只不说话。

    直到鹂妃指了指身旁的沈清檀,说道:“就是她的画呀。”

    疯女人顿时被吓得不行,嘴里叫嚷着鬼啊鬼的,重新抱起脑袋来,不肯再抬头。

    鹂妃哄着她道:“现在是大白天的,哪有鬼啊?但是你若不告诉我,那幅画在哪里,说不定到了晚上,阴森森的,鬼当真会来找你噢。”

    那疯女人吓得浑身颤抖,哆哆嗦嗦道:“画,画没了。”

    鹂妃耐心问询:“怎么没了呀?”

    疯女人:“被,被坏人给抢走了。”

    好家伙,这还成了一桩谜案了。

    皇宫里,谁会抢这一副平平无奇的画啊?

    不过,说是平平无奇,好像也说错了。若是见到的人,又见过沈清檀的,只会以为,那画上的是沈清檀,除非别有用心,知道过去的人。

    鹂妃叹了口气,将剩下的点心全给了疯女人,起身说道:“算了吧,可成悬案了,再找,是找不到咯,不过你该相信了吧?我没骗你,真的有那么一幅画。”

    沈清檀点点头:“我相信你。”

    这幅画的下落,当真是未解之谜,引人费心-

    这事没过去几天,当沈清檀都要忘记了时,圣上归来了。

    他不出现还好,偏偏归来后,没过半日,来到了清檀殿内。

    沈清檀立马想起了那件事,接着看他,真是哪哪都不顺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她假笑道:“圣上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

    季照临原本还打算同她好声好气,见她这模样,登时没了好心情。

    俄顷,也不知道圣上发什么癫,忽然指向她,道:“你哪里都不像她!没她笑得好看。”

    先前,沈清檀还会略微在意,此刻,已然无动于衷。

    只觉得,朱公公的其他猜想虽是不对,可有一点当真是被他给说对了。

    圣上啊,脑子真有病。

    第37章 初见记忆里,满手柔软及温热。……

    之后,圣上几乎日日都来。

    每次来时,两人先是假模假样客套一番,接着不知道为何,圣上总会指向她,大怒,斥责她哪哪都不如他的那个心上人。

    沈清檀懒得搭理他,多半是拈着吃食,边吃,边听他发泄。

    朱全时常劝她:“娘娘,你不能总是这样,违背圣意,惹得圣上动怒,圣上就是再宠爱你,那感情也是会被消耗殆尽的呀。”

    沈清檀想,她哪儿违背圣意,故意惹得圣上动怒了?

    明明,只是在做着自己的事,圣上来了,由他自己找点事情消磨,也不是不招待他,春夏秋冬不都换着来,给他奉茶奉点心吗?

    哪儿对他不好了?

    真奇怪-

    某一日,鹂妃神神秘秘派人传信给她:知道那画像在哪儿了。

    沈清檀这时候再找画像毫无意义,可是不愿破坏了鹂妃的热情,于是鹂妃的侍女青青引她去见鹂妃。

    万万没想到,三伏天,鹂妃不躺在自己宫殿内歇息,俯身在一簇修剪得精心别致的矮小树丛之后,贼眉鼠眼地向外探。

    她张望的地方,正是惠妃的宫殿正门。

    沈清檀走过去,矮下身,和她一块儿张望。

    鹂妃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好的,偏头望见是她,放下心来,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沈清檀:“来得算快的了,一刻都不敢耽误。”

    “算了吧,不说这个。”鹂妃挥手,示意青青快走,别叫他人给发现了。

    青青凝望着两位尊贵的娘娘如此,一度无语凝噎,闲得太无聊了,开始给自己找不自在了不是?

    青青走后,沈清檀问起:“画像在惠妃手里?”

    鹂妃一脸神秘兮兮:“她前段日子不是禁足吗?应该是她的宫人捡到,交给她的。”

    沈清檀登时有些打退堂鼓:“那不方便找人家讨要,毕竟又不是我们的,回吧。”

    鹂妃霎时埋怨道:“你傻啊,那画像上的人,在其他人看来就是你,你不去要,谁去要光明正大呢?再说了,她们拿了画像不透露风声,说不定藏着坏,不定什么时候使出来呢。”

    沈清檀心说,其他人有可能觉得画像上的人就是她,只是圣上有个和她长相肖似的白月光,这事是惠妃宫中传出来的,再加上画纸定然陈旧,惠妃不可能联想不到白月光那方面去。

    藏着坏嘛……

    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天毕竟燥热,沈清檀沉不住气,问:“难道就这么一直看着?”

    鹂妃回问:“难不成光明正大进去套话?”

    沈清檀一想,也不是不行啊,还不用遭罪。

    合计一番,两人打算正大光明拜访,互相配合套话。

    当然了,要是惠妃做得明显,直接把那张画像悬挂在殿中,就更方便了-

    季照临这头儿,天是闷热的,他心气是不顺的。

    怎么听了鲁行的建议,屡屡找沈清檀,反而屡屡碰壁。

    不过想想,鲁行的用意是让他坚守本心,不要被表象给迷惑了,就算再像,也不是最初的那个人,要对得起前人。

    折子批得累了,索性歇息一会儿。

    季照临躺在榻上,慢悠悠闭起眼睛,脑中不住浮现和记忆中那人的初见。

    其实他的记忆并不完全,断断续续,有时候像是凭空被砍掉了一截,接上的记忆不再是同个地点和时空,他和她之间,又换了另一种相处方式。

    因此回忆起来,有些困难。

    直到现在,都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最初的遇见。

    只是在他的记忆中,那是他青涩,她同样略显稚嫩的时刻。

    她却是比他懂事许多。

    当时的他,大概是被父皇训斥了,一溜烟从寝宫里跑出来,跑得很远。

    直至停下,骤然发觉周遭环境有些许寂寥,因而渗人。

    这一片他从未来过,当时年纪尚小,被初贵妃教导,说是要多读书,多用功,因此大部分时日都在寝宫里度过。

    皇宫于他而言,还很新奇,也捉摸不透。

    想到话本子里,以及宫人们口口相传的鬼故事,他惊惧得无以复加。

    说来也好笑,当时怎会那般胆小如鼠,懦弱不堪,和现在的自己根本两模两样。

    他往四处走,可对于当时年幼的他而言,感觉怎么走,都逃不出这片冷宫。

    尤其是远远听见冷宫里传来的阵阵笑声,他害怕到躲在一颗树下,抱头蹲下,极力蜷缩着身子。

    没想到,之后不久,他听见了一声呼喊。

    那声喊很是温柔,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相当真挚。

    有人道:“别怕,这里没吓人的东西,不信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我是不是很好看。”

    他将信将疑地挪移开手,抬眼,撞见了莹莹月光下,一张笑意满盈的脸。

    那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再然后,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记忆里,满手柔软及温热。

    她扯他起来,问他住在哪儿,细心为他引路。

    他怕她一旦得知他的身份,很快就不会再搭理他,于是扯了谎,说自己住在宫外,是和父亲一道进宫的,却不慎迷失了-

    正迷糊间,季照临被细碎的脚步声惊醒,掀眼看,是朱全。

    朱全走过来,待他起身,清醒了不少时,赔着笑道:“圣上,老奴琢磨着,这惠妃的禁足也到日子了,好歹是后宫里头的一位妃子,太后亲自为圣上选的,要不要趁着有空时,去瞄上两眼?”

    季照临哼笑一声:“你不是素来向着檀妃吗?”

    朱全一本正经道:“哪有?老奴是向着圣上啊。”

    这朱全,嘴上说话好听,背地里心思鬼得很,也不知道这时这刻,抽什么疯。

    难不成是太后交付来的重任,想要让他雨露均沾?

    季照临眯了眯眸子,批完余下的几本折子,将笔随意一搁,道:“走。”

    正好去看看,惠妃有没有改过之心,要是还作什么妖,正好将她驱逐出宫,留这后宫里一片清静。

    季照临和朱全一前一后,来到惠妃的宫殿外时,在院子里的宫人远远望见,稀奇得紧,赶忙迎上来。

    朱全威严道:“还不赶快去通知你们家主子。”

    宫人原本想去,方走两步,停了下来,回身道:“实不相瞒,现下殿内,檀贵妃与鹂妃娘娘也在。”

    季照临眉头一挑,倒是颇为好奇,她们来这里做什么了?

    难不成,是玩牌缺了搭子?

    朱全道:“这又有何妨,你只管去通报,难不成几个妃子加起来,还能有圣上大?”

    宫人慌张道:“是,是奴婢思虑不周,这就去知会她们。”

    “慢着,”季照临冷声道,“不用去通知了。”

    宫人一脸迷茫:“啊?”

    季照临大踏步走进去,道:“朕悄悄去看,她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第38章 画卷“真当朕好糊弄?”

    圣上的步子很快,连朱全都赶不上,更别提那位怔忪的宫人了。

    待到她急忙追赶过去,只见圣上已身在殿中,而原本就在的几位娘娘,讪讪模样,似乎是做了亏心事,被当场抓包了那般紧张。

    还是檀贵妃胆子奇大,笑意盈盈迎上前去,不过那笑中,看着没几分真情实意。

    沈清檀问:“圣上大驾光临,不知为何事?”

    季照临眉头一挑,不悦反问:“这里难道是清檀殿?”

    在场人看得明明白白,据这些时日宫内口口相传的小道消息分析,圣上和檀贵妃应该是如胶似漆,好到日日都要缠绵。

    现场看,却根本不是这番光景嘛。

    被噎个半死,偏偏,还没什么有力的反驳。

    沈清檀暗暗咬了咬牙:“不是。”

    季照临:“那檀贵妃在这里所为何事?”

    沈清檀强撑着笑容:“臣妾是来……和两位姐妹叙旧,毕竟在元辉殿,有那么多日的情分。”

    季照临的眼角早已瞥见了她们身后檀木桌面上半摊开的那张画卷,只是不动声色,配合她道:“朕竟不知,你们的感情好到了这个份上?”

    沈清檀毕竟和他交锋多日,这时,想也没想呛回去:“圣上每日疲于政事,对后宫之事关心少了,也是理所当然。”

    季照临:“……”

    惠妃站在最后,一边注意着他们交锋,一边不动声色往桌面那边挪移过去,想收起画卷。

    动作间,手指方触碰到画纸,季照临出声:“惠妃惊慌什么?难不成你们叙旧的事物,极为隐密?不准朕看上哪怕一眼?”

    惠妃大惊失色,讪讪道:“不是的……圣上。”-

    说起来,昨日惠妃从宫人手中拿到这张画像时,怔怔对着,不知不觉看了许久。

    这张画像上的人,和沈清檀极其相似,但她知道,这不是沈清檀。

    又从另外的宫人口中听闻,自打圣上从宫外归来,日日都会去清檀殿,可见长了那么一张肖似的脸,让圣上爱不释手。

    当下,她的心底里燃起一丝妒意。

    她下了决心,要发现这画中人和沈清檀本人的不同之处,借机提醒圣上,两人的区别。

    让沈清檀再获不了宠,说不定,圣上还会对她生厌。

    只是光望画纸,不见沈清檀真人,无论如何都察觉不了差别。

    正好翌日,沈清檀上门了-

    沈清檀挡在了惠妃面前,振振有词:“其实没什么大不了,这是臣妾幼年时,画师为臣妾所作的画,今日得空,拿来给她们看看。”

    季照临不置可否,抬眼示意朱全。

    朱全立马懂了,快步过去,从惠妃的手里夺过那幅画。

    季照临:“既然是檀妃幼时,朕也有点兴趣,不妨给朕看看。”

    朱全摊开画卷,画面全然展示在他眼前。

    季照临眼睫一覆。

    画纸上的女子清秀灵动,眉目如画。虽面容稚嫩,已能看出日后的倾城之姿。

    “沈清檀……”喃喃低声。

    沈清檀气息一滞,心道,圣上果然辨认不出来,还真以为是她幼时。

    “真当朕好糊弄?”他唇角带着讥笑,又是一句反问,“你说此画,是你幼年时,画师为你所作,那朕倒要问问,难不成那位画师,是国姓,后头缀着的名,还恰好是照临二字?”

    第39章 乔装“先夫人的牌位,移出了祠堂。”……

    沈清檀哑然无言,她设想过很多次这画的主人是谁,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圣上。

    平日里圣上叫惯了,贸贸然圣上连自己的姓氏和名说出来,季照临……陡然间,竟有一丝陌生感。

    觉得,这人到底是谁?

    季照临又瞥了那画两眼,漫不经心道:“这幅画,是朕亲手所作,早些年,画艺还不精湛,但当时的灵感颇多,所以这画中,也颇得了几分神韵,没想到后来意外遗失了,如今,竟又在这里见到了。”

    话音落下,他又格外针对沈清檀般,似笑非笑问:“檀妃说,这幅画上,是小时候的你自己,难不成?朕小时候还见过檀妃,可是忘记了?”

    沈清檀张了张嘴,脑子里百转千回,忽然一念闪过,便直接问道:“圣上,若不是幼时的臣妾,那到底是谁人,会和臣妾如此相似?”

    她在赌,赌圣上不会彻底撕破脸皮,道出自己有个心上人,这画是为心上人所作,日日去她的清檀殿,也只是为了目睹一番她这张与他心上人相似的脸。

    说到底,不过是成为了他人的替身罢了。

    想想,还有几分酸楚涌上心头,又经由各级脉络冲到鼻端,很是想哭。

    季照临并不想真惹到她,眼下观她的神情,似乎真是很难过,开始有几分慌乱了。

    “朕何须向你解释?”然而,还是嘴硬。

    鹂妃嚅嚅道:“或许,圣上真见过幼时的姐姐呢?只是时隔久远,记不清了。”

    她心里不这样认为,只是沈清檀帮了她那么多,这时就算会受牵连,也得硬着头皮上,帮忙说上一两句,怀揣着一丝期望,圣上能宽宏大量,顺着台阶下,不再较真。

    “绝无可能。”季照临冰冷的言语击破这一幻想。

    她们两人只是样貌相似,其他方面,如内涵、学识、为人处事上……两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沈清檀无一点能与她相比。

    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臣妾……知道了,”沈清檀红着眼道,“若是圣上喜欢,便将这画拿走吧。”

    这话说得,好似她宽宏大量,忍痛割爱。

    好一招以退为进。

    季照临竟不知道再回什么,若他直接命朱全将画收起来,岂不显得他堂堂帝王在明抢后妃的东西?

    季照临咬了下后槽牙,气极反笑:“不用了,朕想作,随时能作出这样的画,檀贵妃喜欢的话,你留着吧。”

    惠妃懵了,这画不是被她宫人捡到,目下在她宫里,理应属于她的吗?

    圣上和沈清檀这一来一回,怎么画就顺理成章从她手里飞走了呢?

    即便委屈,即便无奈,也只能咬碎了牙齿和血吞。

    她和沈清檀,还真是死对头啊-

    沈清檀得到这幅画后,将画挂在了寝殿里,日日路过,总能见着一两眼。

    春夏秋冬知道了内情,总逮着机会劝她:“娘娘何必自虐呢,这画,不如就好好珍藏放着,别挂在这儿看了,越看,越觉得糟心。”

    沈清檀偏不。

    这画就在这儿,好时时刻刻提醒她,季照临眼里只有画上的人,她不要多肖想其他。

    连续对望了几日,春夏秋冬从一开始的排斥,到逐渐接受。

    再到仔细瞧瞧,越发觉得相像,觉得画上的人就是娘娘。

    冬藏掂量着问:“娘娘,该不会,你有个孪生姊妹,但家中长辈从未告诉过你?”

    她没敢用芳华早逝这个词,省得说错话。

    沈清檀陷入了沉思,过了会,茫然道:“可是之前,我问过爹爹,爹爹说了,我没有姊妹。”

    秋收嘴快道:“哎哟我的好娘娘,他说了,你就信吗?从不告诉你,定是有什么秘密需要瞒着,又怎么会你一长大,起了疑心,问一句就肯说了?”

    沈清檀眼睛一亮:“十分有道理!”

    秋收见娘娘赞同,继续往下分析:“想要找出真相,只有自己去寻找线索了。”

    冬藏瞪了秋收一眼,秋收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直到背着娘娘,冬藏才说道:“你这样,不是撺掇着娘娘出宫吗?”

    能去哪里找线索?府上的事,当然还是要出宫,回到沈府里去找。

    秋收一拍大腿:“都怪我,怪我,出的这馊主意。”-

    事后冬藏秋收二人轮番在沈清檀眼前插科打诨,指望着她能忘了这件事,谁知,已经被激发起来的热情,无法轻易浇熄,只会越发旺盛。

    沈清檀思来想去,乘上纸鸢出宫的动静太大,不妥。

    乔装打扮方为上策。

    事到如今,才发觉之前的想法太过于天真,纸鸢很是张扬,前段时日闹得宫里宫外沸沸扬扬,无论谁见了,都要多看上两眼。

    太容易暴露,根本不能算是个十全十美的法子。

    沈清檀找到藤春,拜托他帮忙,出宫时捎她一程。

    藤春听完,一张脸唰的惨白。

    “不不,这可不行,娘娘,”藤春哭丧着脸道,“若是被发现了,娘娘你是没事,奴才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就算师父说过,要好好报答贵妃娘娘,这搭上了性命的事,也使不得啊。

    沈清檀犯了难,她也不愿为难藤春,可自己实在是没办法。

    “你帮后宫的人偷运宫里财物,被发现了,不照样得完蛋?”沈清檀道,“放心,不需要你尽心,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自己的令牌掉了。”

    藤春为难道:“这,这样……”

    沈清檀道:“我会戴上面罩,若有人问起,就说脸上起了疹子。”

    她和藤春的身形相仿,应该能瞒过去。

    藤春只能被逼无奈接受,而约定好的这一日,为了演得像模像样,沈清檀还真的往脸上点了一些红疹,顾不上春夏秋冬的劝阻,命她们若有人来,就装成她卧病在床的模样,然后套上小太监的服饰,拿上藤春的令牌出宫。

    出宫时,宫门处的守卫多看了两眼,似是疑心:“怎么用面罩捂着脸?”

    沈清檀按照事先的说词:“起了风疹。”

    守卫赶紧离她远了些,而后,又问道:“这声音,与往日也不太一样啊。”

    “又有些风寒,”沈清檀片刻后想到,藤春的品级比他们大,何须在这里接受他们盘问,不妨大胆些,于是眸光一肃,道,“我这是出宫帮贵妃娘娘办事,若耽误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这下,没人再发出疑问了,都不想惹事,谁都知道,现在贵妃正得宠,于是赶紧让藤春通行。

    沈清檀出宫后,第一时间奔到了沈府,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从正门进去,是从后门进去的。

    方一进去,钱管家看见她,愣了又愣:“小姐,你怎么回来了?姑爷呢?”

    “嘘,”沈清檀道,“小声点,我是偷偷过来的。”

    钱管家更诧异了:“小姐你,偷跑出宫,要是被知道了,那可是大事啊。”

    “你不说,当然不会有其他的人知道。”沈清檀说着,跻身进了沈府。

    一路上,看钱管家为难的模样,沈清檀问:“钱叔,为什么面色不虞,我不是说了吗?没事的。”

    钱管家更支吾了,说:“小姐,不是这回事,是……”

    沈清檀急了:“是什么,有话你就直说吧。”

    钱管家心一横,说道:“夫人回来了。”

    “哦……”沈清檀慢悠悠道,“她回来就回来呗,难不成回来了,这府里还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不成?”

    钱管家说道:“倒不是这样,小姐,只是,哎!”

    钱管家心一横,说道:“那我就直说了吧,夫人她,把先夫人的牌位,移出了祠堂,我们拦不住啊。”

    第40章 反击做贼心虚。

    钱管家话音落下,沈清檀如遭雷击。

    她的生母有诰命在身,因此亡故后,牌位进了沈府的祠堂,接受众人供奉。

    继母无论做些什么,她尚能容忍,唯独这件挑衅侮辱她生母的事,让她怒意直冲上心头。

    她这还是偏巧回府上了,若没回来,岂不是连她的东西都要全被丢出府?

    怒意越燃越盛,沈清檀不知觉间捏紧拳头,边走边问:“爹爹呢?他不阻止吗?”

    钱管家跟在她身侧,老实答道:“这也是今日才发生的事,老爷都还没回府呢,再说了,即便老爷回府,我们……我们也不敢轻易去叨扰,近日,老爷要务缠身,连休息都未休息好。”

    沈清檀冷笑一声:“爹爹没休息好,她倒是有空作妖,还好我归来了。”

    钱管家嚅嚅道:“是啊,不然我们拿夫人,真是没办法。”

    现在的这位夫人在沈府内横行霸道惯了,全府上下,表面上倒是对她恭恭敬敬的,实际上,没几个人真正心悦诚服。

    沈清檀以往,虽看不出对这位夫人的喜爱,可也听话,有该有的尊敬。

    现下如炸雷般,浑身冒着肃杀之气,钱管家倒是觉得,小姐可能是在宫中还受了什么委屈,要一并发泄出来,不然怎么着,都不会这般直接将情绪暴露在明面上-

    沈清檀一路到了祠堂,先确认了钱管家所言是真。

    她冷言问:“她人呢?”

    钱管家并未思忖,下意识答道:“现在这时候,估计是在后院里,赏花除草什么的。”

    沈清檀:“那我娘的牌位呢?”

    钱管家:“这个就不知道了。”

    沈清檀眼眸再度暗沉:“别不是除草,除着除着,就挖了个坑,要把牌位埋进去。”

    钱管

    家一听她的设想,登时冷汗直冒:“这个,应该不会吧?”

    沈清檀低声,似自言自语那般:“希望她最好别有这个想法,希望我娘的牌位,至少目前还没遭受到损坏。”

    正要赶往后院,钱管家忽然想到什么,急急忙忙拦在了沈清檀面前。

    沈清檀不解:“钱叔,你要护着她不成?”

    钱管家急道:“哎呀,不是,小姐你看你,现在穿成这样,别问罪没问成,反倒被夫人将了一军,跟老爷告你的状。”

    沈清檀看看自己这一身小太监的服饰,打扮得跟个楞头小子一样,确实不太合适,于是听了钱管家的话,先回房里换一身衣服。

    好在她的房间还是完好无损,那女人暂时不敢来动。

    沈清檀找了一身轻便好穿的,换上后,觉得脑袋上实在有点空,想了想,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那个锦盒。

    锦盒是圣上和她赢来的,里面放着一双赤红色的琉璃发簪。

    这对发簪她从未佩戴过,但却喜欢随时放在身上,当做是吉祥物件。

    眼下,房间里不剩什么饰物,这对琉璃发簪却刚好可以派得上用场。

    沈清檀不再迟疑,当即对着铜镜,将这对发簪稳稳插在临时绾起的发髻之间。

    佩戴完,自然是欣赏了一番。

    这对簪子,和娘亲的那对真的很相像,红如海底珊瑚,清透如日暮残阳的光晕笼罩在冬日房檐下凝结的冰柱上,薄薄浅浅一层。

    沈清檀喜爱得不得了。

    换完装了,抱着换下来的一堆衣裳,走出门口,丢给了钱管家处理。

    “你帮我把衣裳放好吧,待会不用露面。”

    钱管家为难道:“这怎么行呢?小姐。”

    “我说了行,当然行了,我自己可以处理的,”沈清檀道,“若你陪同在我身边,待会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记恨上你,让你在这府中没有好日子过。”

    钱管家想想,确实也是,他不敢明面上与夫人作对,毕竟是下人,夫人动起怒来,他吃不了兜着走,年纪大了,再被折腾一番,可要不得。

    这也是夫人在移除先夫人牌位时,他不敢上前劝阻的原因。

    钱管家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小姐,你有什么法子呢?记得先保全自身啊。”

    沈清檀浅浅勾起一抹笑:“怕什么?我好歹还是宫里的贵妃呢,她再闹腾,敢碰我一根寒毛吗?”

    这种时候,才觉得抬出身份来压人格外好用-

    沈清檀气势汹汹来到了后院。

    如钱管家所想,那人一身悠闲惬意,正在两名侍女的陪伴下,侍弄着花花草草。

    从前不觉得她这番作为有什么,如今看来,格外虚假碍眼。

    丝毫不敬畏亡故之人,倒是格外呵护起花草树木,不是做戏是什么?

    做给爹爹看,爹爹就喜欢她这副柔弱无助、又有博爱之心的模样。

    沈清檀放慢脚步,自檐廊上悄无声息接近。

    ……

    温慧心正对着一簇绽放得异常鲜艳的花赞不绝口:“这样的高温下,它还能昂扬枝头,真令人动容。”

    侍女夸道:“夫人顶着烈阳来侍弄它们,夫人的坚韧心性,更令人钦佩。”

    听见她们的谈话,沈清檀心里生出不屑之意,浮到唇边,化作了一声轻嗤。

    听闻响动,温夫人和侍女们齐齐回过头来,望向檐廊某一处。

    因着外头日光大,檐廊与之相比,便显出几分幽静来。

    偏巧,沈清檀的面目逆着光,从她们的角度看,根本看不清楚容貌。

    一袭素净罗裙的身影缓缓游移,眼看离她们越来越近。

    温夫人的眸光聚拢在某一细微处,瞳仁微缩,竟骇得往后猛退了一步。

    两位侍女一时反应不及,只能眼看着夫人的脚被花丛绊到,一屁股跌坐在了花丛中,随后哎哟叫唤了一声。

    沈清檀见此情景,觉得好笑,于是噗嗤笑出了声。

    温慧心莫不是做贼心虚,她都还没上前,就把人吓成了这样。

    沈清檀继续接近,温慧心一张脸惨白不已,在日头的映衬下几乎透明。

    沈清檀现出了几分迷茫,饶是做贼心虚,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啊?

    接下来,温慧心企图继续往后退,同时抬起了哆哆嗦嗦的一根手指,指向沈清檀的发髻间——

    那里,是一双赤红色的琉璃簪。

    她颤声道:“你别过来,现在是大白日,我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