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契哥[种田] > 19、 第 19 章
    晚稻快要收,地里活这两天也多,得在立冬前把油菜种下,还要给萝卜、冬葵菜、茄子等施肥锄草。

    娃娃放家里没人看,李宝福只好带他们下地。

    李宝福锄草,赵庄生则跟在他屁股后给萝卜淋粪水。

    两个娃娃闹得很,尤其在哥哥把弟弟抓到的蚯蚓抢走,两人在田里乱踩萝卜苗时。被折磨好几天的李宝福终于受不了,大喊:“我的萝卜啊!你俩安静会儿!”

    田间寂静片刻后,有人声从上头那块田传来:“宝弟,你生啥气呢?”

    李宝福回首看去,只见才挑完粪的薛屏叼着根草站在地头俯首看他们。

    李宝福打开两个侄儿抓蚯蚓的手,生无可恋道:“没什么。”

    薛屏吹了个口哨,说:“元凤姐的孩子吗?”

    “是啊,”李宝福指挥侄儿们说:“快用镰刀锄,锄完了晚上才能吃肉。”

    两个娃娃在家也常被李元凤带下地干活,一听如此就真干起来了。

    李宝福瞧这俩祖宗终于安静,顿时松了口气,赵庄生给他递了罐水,说:“歇会儿吧。”

    拔了小半时辰的草,李宝福着实弯累了腰,但见旁边的油菜地还没打好窝窝,就说:“我去把油菜打窝,你挑完粪来撒。”

    这提着粪水在地里浇是个累人活,但打油菜窝窝只需用锄头将土刨出一个小坑就行,不咋累人。

    今日日头好,李宝福翻着泥土,薛屏坐在上头地边跟他闲聊。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有时许蟠叫薛屏去挑粪,李宝福还觉着地里没人说话有些孤单呢。

    李宝福打好窝窝,抬头见地里只有两个打滚的侄儿,问:“庄生舅舅呢?”

    孙小四说:“他挑粪去了,说等会儿就回来。”

    李宝福拍去两个侄儿身上的泥土,疲惫道:“把你们放家里也调皮,带到地里也调皮,再闹你娘晚上回来我可要让她收拾你俩了。”

    一听舅舅要告状,俩小孩连忙求饶,孙小四还发誓会看好弟弟,并把他拖到田埂边监督着,活像个看新兵的小将军。

    带了几天孩子,李宝福已是心力交瘁,心想还好赵庄生不会生,否则他真要被小孩精力折腾死,他长叹了口气开始往土里撒油菜籽,撒完油菜籽又用锄头把土埋上。

    然还没消停一刻,上头那块田的俩祖宗又在吵架。

    “我没干事?许蟠你长着狗眼睛啊?!那粪谁挑的?从家到地里近六里地,都是我一个人挑的!你居然还没说我不干事?!”

    “啪”的一声,一坨泥巴从李宝福头顶飞过,蹦的一声砸在下块田里。

    “我让你把那尾巴大块地的草拔了,半个时辰过去你拔完了吗?”许蟠怒道,“不是前面要撒尿就是后面屁股痒,你个快退成王八的乌龟王八蛋,种个地怎么没把你累死!每次下地不是这里累就是那里痛,上了床跟狗一样,家里四亩地我一个人种,你个先人冒青烟的什么时候帮过!”

    李宝福:“……”

    “是是是!你一个人种的!”薛屏拿着锄气冲冲地沿着田埂下来,“就你一个人是活的,别人都死了!”

    远处地里有人笑着大喊:“薛屏你又吵输了!”

    李宝福看薛屏一屁股坐在田埂上,眼瞅是挡着挑粪来的赵庄生路,忙说:“屏哥……”

    “别劝我,”薛屏大马金刀地坐在田埂上,“我不会给许蟠道歉的,老子气死他!”

    “不是,”李宝福善意道,“你真坐那儿的话,会挡着庄生的路。他不好走的话,会淋你一身粪。”

    薛屏:“……”

    他远眺走着扎实步子而来的赵庄生,起身挪到李宝福身边,锄头支地,昂着头说:“你说他许蟠是不是有病?”

    李宝福绕过锄头,撒油菜籽,说:“消消气消消气。”

    薛屏冷哼一声,下一瞬上头田许蟠怒吼:“薛屏你个狗日的,把锄头拿来!”

    “我不,”薛屏理直气壮地踹着脚边土块,“你不给老子道歉,老子就不给你!”

    李宝福见此大喊:“我的萝卜苗,薛屏!”

    薛屏悻悻移开脚,李宝福无奈摇头,继续往窝窝里撒油菜籽。

    许蟠俊逸五官含着怒气,指着下头地里的薛屏说:“薛屏你个狗日的,给不给我?!”

    “不给!”薛屏说,“什么叫狗日的?你是狗日的,你许家全是狗。”

    李宝福心想你俩不互相日的吗?别互骂对方是狗啊。

    “薛屏你有种!”许蟠冷冷道,“你最好这辈子都有种,你要么乖乖的把锄头给我拿上来,要么这辈子别进门。”

    说完许蟠转身离去,金阳长空下只余黄土和一脸不服气的薛屏。

    目睹这一场吵架的李宝福看薛屏脸色缓和了些,说道:“屏哥,把锄头给我,我给蟠哥拿上去,跟谁过不去别跟地过不去,地里头的庄稼还得喂人呢。”

    薛屏死死抱住锄头坐在田埂上,倔强道:“就是惯他了,我非要等他道歉。”

    就在李宝福还想劝时,浇完地的赵庄生过来撒油菜籽,他低声道:“别人的因果,咱们别多介入。许蟠不是冷心的,等咱们走了,两人会和好的。”

    古话说两人吵架,一人劝架,往往死的是那劝架的,王华也常说别去管两口子的家事,李宝福只得又劝了两句,撒完油菜,牵着两个侄儿回家了。

    然地里头的薛屏坐到太阳下山,都见许蟠还不来找自己,索性就枕着锄头裹紧衣服在地里睡了。

    黄昏里的风吹着地头野草,薛屏手脚发冷,穿着草鞋的脚本能的往草多的地方钻,他枕在锄头杆上,紧闭双眼,仿佛这样他就能从这个寒冷的天地剥离。

    夜幕降临,山林间静谧无比。

    熟睡的薛屏忽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支起上身看去,只见浓墨夜色里,有一灯笼正朝自己走近。

    灯笼里的烛光勾勒出许蟠清瘦的身型轮廓,他的飞眉长鬓展露在薛屏面前。许蟠那小麦色的肌肤似要隐匿在夜色里,可琥珀眸却偏偏在烛光中显出三分温情和无奈。

    薛屏起身,甩了两下被冻冷的腿,望着星河长空道:“你来找我的?”

    许蟠仍给薛屏一件袄子和两块馒头,转身离去说:“不是。”

    得了衣服和吃食的薛屏心里那股气没了,跟在许蟠身后,说:“我知道你肯定是来找我的。”

    许蟠没说话。

    浓墨包裹的山间羊肠小道上,一盏灯火在前头引路,薛屏抓住许蟠的手,说:“我腿冷,你背我。”

    许蟠挣了两下没成,说:“想我背你也行,你自己摔断腿,到时我背你去西京看大夫都没问题。”

    “我腿摔断了,”羊肠小道变宽,薛屏走在许蟠身边,看了眼到他眉毛的许蟠,并下意识挺直了腰,说:“你怎么办?”

    许蟠淡淡道:“去死。”

    薛屏只错愕一瞬就安静了,说道:“殉夫这事我们老薛家不支持,而且我也没死。”

    许蟠说:“你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薛屏撇了撇嘴,从后腰的裤腰带上掏出一朵格桑花,说:“送你。”

    许蟠双指掐着接过来,嫌弃道:“这花先前你是塞在屁股里的吗?”

    薛屏抓了两下胸肌,没皮没脸道:“屁股怎么了?前面那……你都吃过呢。”

    须臾后,土路上响起清脆的巴掌声及薛屏的惨叫。

    李元凤回来时提了两斤猪肉回来说是要腌咸肉,李宝福让赵庄生又去买了点猪肉和盐腌肉。

    这盐下空锅炒热,待盐温冷却,再将几颗胡椒和香料放进去就着余温翻炒一会儿。

    咸肉用盐腌好易储存,风干后挂在阴凉出,能吃到明年春天去。李宝福把盐均匀地抹在肉上,全部包起来而后压上重物放在阴凉处。

    李元凤洗着赵庄生才挖回来的冬笋,说:“寿儿,晚饭你想吃笋子炒肉还是冬笋鲫鱼汤?”

    李元凤回来后不时得去瞧李多福,时而又帮家里干活,李宝福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姐做这些,把她手里白嫩清香的笋子夺过来,说:“我做饭,大姐你去歇着。”

    “我就是个劳碌命,哪里有歇的时候?”李元凤起身又去洗霜冻了的芥菜,“这一家子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正说话呢,院里传来侄儿侄女的打闹哭声,李元凤摔菜出了厨房,而后李宝福便听见了侄儿侄女的哭声。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把笋子洗好切成条,再切了几片肉,想着等会儿用猪油炒香吃着最鲜美。

    至于霜打过后的芥菜,届时化点儿猪油爆香蒜末,滑入芥菜,那清甜回甘的味道能让两个侄儿猛吃四碗饭。

    一大家子人,自不能少其他的,只是家里没了酒,这鱼就做不得。于是李宝福便将昨日熬猪油滤下的猪油渣伙着萝卜炖了一大锅,萝卜的甘甜正好化去猪油渣的腻。

    细嚼之下,还能吃到肉味。

    午饭简单,李宝福想晚饭怎么也得杀个鸭给侄儿们补补身体,再是这炖了汤也能给李多福送一盅去,毕竟自家姐弟做的饭菜是最合她胃口的。

    挖完地的赵庄生进厨房洗手,听到李宝福说完这个,笑着说:“好啊,想杀那只?”

    李宝福说:“杀个鸭子吧,就昨天把小五啄了的那只。”

    说干就干,吃完午饭,李元凤揣了把南瓜子和李婶去村头看磨豆腐。孙老二在院里绑高粱扫帚,三个侄儿围着看俩舅舅杀鸭。

    可许是看客太多,那主刀的赵庄生一个没抓住,被绑好腿的鸭子在院里拼命飞跑。

    孙小六尖叫一声抱住李宝福腿,两个侄儿则跟赵庄生一起围堵那死到临头的鸭子。

    两个小侄儿当这是好玩事,嘻嘻哈哈地追,这可苦了赵庄生又得抓鸭子,又得护娃子。李宝福和孙小六则在一旁出谋划策。

    “庄生哥你往左边跑!”

    “舅舅,啊——!”

    鸭子溜了一圈飞扑着翅膀朝小六跑来,小六被吓得一跳撒了李宝福腿往院外跑。李宝福抄起墙边的竹耙子,瞅准时机一声闷响地将鸭子拍晕在地。

    登时,院里安静须臾,紧接着便响起掌声,小六拍着手,看英雄般看着李宝福:“舅舅好厉害!”

    “舅舅真厉害。”小四、小五有样学样,赵庄生也拍着手,笑着说:“舅舅好厉害。”

    “哪里哪里!”李宝福摆着双手,大笑着谦虚:“顺手而已,顺手而已。”

    赵庄生割开鸭子脖颈,李宝福就端着加好了菜籽油的木盆接鸭血,三个孩子蹲着看鸭子,狸花猫闻到味叫唤着靠过来。

    放完血,赵庄生拔鸭毛,李宝福闻着那味有点犯呕,便去拿酒和稻草等会儿漂鸭毛。

    拔毛辛苦又惹腥,赵庄生一般不让李宝福来,可架不住三个孩子一步步的试探,起初只是小四扯了根长鸭毛玩,小五看着喜欢就也去拔,两个哥哥都有了,小六也闹着要,赵庄生便扯了根白洁泛亮的鸭毛用热水洗净,在衣上擦干交给小六。

    小六得了鸭毛,高兴得不行,拿着鸭毛去找孙老二。

    而赵庄生还没松口气,小四小五就因眼红妹妹手里鸭毛,开始扑哧扑哧拔毛。

    不多刻,鸭毛拔完,赵庄生点火漂了黑点毛,就开始宰。李宝福便在一旁,打理内脏,鸭肝鸭肾鸭胗洗净加酒、盐腌好,待会儿用泡菜辣炒最是下饭。

    将鸭肠上的脂肪和些许内脏奖给抓鼠的狸花猫,鸭肠用水冲洗,刮去肉腻,用筷子穿着翻出洗净,待会儿一起炒在内脏里。

    小四小五捡柴给烧火的李宝福,小六在灶台边吃饴糖,赵庄生将鸭肉倒入锅中炒出油香,加入热水煮沸,最后下入焯过水的冬笋。

    李宝福烧火备饭时,三个娃娃就拿着木棍在厨房里闹,气得他找了根粗长的苎麻棍示威,并让三人站好,并说谁再闹晚上就只准吃一碗饭。

    鲜美的冬笋鸭气味弥漫在厨房里,闻着这味,没人想只吃一碗。

    赵庄生嘴角微勾继续切菜。

    李元凤提着两块豆腐回来,看着角落里站一排的娃,“哟”了一声,似笑非笑道:“谁调皮惹舅舅生气了?”

    小四小六同时指向中间的小五,他眨了两下眼睛,正色道:“你们太过分了,但你们说是我那就是我吧,我没什么好狡辩的。”

    李宝福被五岁小五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发笑,赵庄生也笑了出声,他下颌朝水缸抬了下,李宝福便舀了勺水给他。

    真相不言而喻,李元凤带了大半辈子孩子,头疼得很,教训两句作罢,就坐在火灶前让两个儿子给烧火的她锤肩,而小六就依偎在她脚边翻花绳。

    菜备得差不多时,孙老二拿着做好的扫帚进屋。

    黄昏时分,总有些冷,一家人就围着灶台烤火。赵庄生做饭,孙老二给他打下手,李元凤烧火,李宝福和小六翻花绳,小四小五找来几根木棍哼哼哈哈地击打对方,实在是吵得李元凤耳朵疼,直接抓过两儿子一人一顿揍,厨房里才安静许多。

    李宝福给小四擦眼泪,说:“知道错了吧?以后还玩吗?”

    小四摇头随即又点头,李宝福看他嘴巴嘟得老高,当即捏成一个扁扁似那长嘴鸭子。

    “这么喜欢孩子,生两个养养?”李元凤跟女儿翻花绳,头也不抬地说。

    “不要,”李宝福松开小四,孩子立马去找慈祥的父亲。

    他又看了眼在烟雾里忙碌的赵庄生,说:“我不想生,庄生哥也不会。”

    “这不娶媳妇不生孩子,村里人是要说闲话的,”李元凤说,“再说了没孩子,这老了以后谁给你俩送终?”

    “村里的闲话从没停过,只是姐你太在意了,”李宝福皮笑肉不笑道,“而且有儿子也不一定能善终,你看三里村的那个蒲二爷,他有三个儿子,老了还不是过得惨。”

    “你自己孩子养得好怎么会跟他家一样呢?”李元凤正欲苦口婆心教育弟弟时,赵庄生把一桌饭菜摆在通明窗下,说:“大姐吃饭了。”

    李元凤笑着起身盛饭。

    李宝福朝赵庄生招手,赵庄生立即放下筷子几大步过来,在李宝福面前半蹲下说:“怎么了?”

    李宝福拍去他发顶的草灰,抿了下唇,说:“哥你喜欢孩子吗?”

    适才姐弟俩的对话,赵庄生听到了,他道:“说不上喜欢也不能说不喜欢,但我俩有没有孩子都要过一辈子,所以孩子不是必须要有的。”

    李宝福笑了笑,戳着赵庄生的手背,继而又听他低声道:“如果是你生的孩子,我会很爱她。”

    李宝福嘴角抽搐,说道:“那你说晚了,你孩子今早被我拉粪坑里了。”

    赵庄生道:“没事,明早他得去浇地,五谷轮回很快又要回来了。”

    李宝福哈哈大笑,赵庄生也笑,两人牵着手看着对方笑。

    盛好饭的李元凤吼道:“快来吃,你俩傻笑啥呢!吃完饭,我还得给你四姐送汤去。”

    两人应声上桌,远山的云霞未散,鸡鸣鸭唤中,尚书村的一天又在忙碌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