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过年回家我妈妈还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

    苏笑笑和张怀民中午不回去,团团要去他奶奶家吃饭,这事陈大勇知道,干脆叫团团去他家,理由是他一个人不好做饭。

    起初团团不好意思拒绝,后来不好意思吃他的东西。团团跟苏笑笑说起此事,苏笑笑叫他过去,陈大勇一个人寂寞。

    团团不再客气,又想帮助同学,正好夏天瓜果丰收季,苏笑笑种的菜吃不完,团团每回去都带半篮子。

    从银行回来,李小光几人各回各家,团团叫陈大勇先去他家。找出篮子,团团问:“吃茄子番茄还是黄瓜豆角啊?”

    “番茄鸡蛋面?”以前陈大勇不会和面,前些日子他买到面粉鸡蛋猪肉等物,苏笑笑下班回来过去教他和发面,熬猪油,用鸡蛋炒菜。

    苏笑笑教他做的都是家常菜,陈大勇最喜欢番茄炒蛋。他有空就自己和面,没空就用番茄鸡蛋煮挂面。

    屋里屋外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吃饭确实有些凄凉。转念一想,跟父母住的那些年,两个番茄一个鸡蛋,他们兄弟姐弟几人分,多吃一口就被数落“吃吃吃,就知道吃。”陈大勇忍不住骂自己贱骨头,才过几天好日子就想回去。

    团团也喜欢吃番茄鸡蛋面:“你和面啊?”

    陈大勇自从知道他比团团大四岁,就不好意思把他当成同学使唤,“我做!”

    团团看着爬满墙壁的豆角:“摘一把豆角?”

    “吃不完就放坏了。”

    团团:“晒干豆角留你冬天吃。你出来两个月,你爸妈没去看过你,可能只有你向他们低头,他们才让你回家。”

    然而陈大勇不可能低头。那么结果只有一个,陈大勇继续在外面租房。如果需要住到年底,那么他现在就要准备冬天的菜。否则只能天天萝卜顿顿白菜。

    陈大勇:“我是不是要买被子?”

    团团点头:“你可以买两个薄被子,然后去农村要一麻袋干净的麦秸,床

    上铺麦秸,上面铺被子,再盖一个被子——”

    “还是会冷吧?”

    团团:“再找村里人买一床棉花被芯啊。比现成的被子便——嗳,不用买,你不嫌弃就用我家的,我家有四条我爸爸部队发的被子,好多年了。”

    那不就是军用被子?陈大勇连连点头表示不嫌弃。

    团团扔下篮子,叫他去父母房中,从樟木箱子里头拿出四条被子,“我爸以前呆的地方不怎么下雪,最冷零下一二度,所以被子特别薄,我妈妈没盖过。”

    “怎么不拿去弹成一床?”

    团团不清楚:“留着给客人盖的吧。我小舅在我家留宿,我妈就拿两床出来给他盖。”随便拿两床塞给陈大勇。

    陈大勇抱着被子有些不安:“是不是等苏阿姨回来再说?”

    “这点小事我可以做主。”团团摇摇手表示没事,“我去摘菜。你会晒茄子干吗?”

    陈大勇:“罗奶奶教过我。”

    上个月陈大勇几人带着妞妞赚了一百多块钱,月底妞妞趁着她爸妈不在家,跟她爷爷奶奶显摆。老两口惊得不轻。又得知这个月还跟陈大勇一块,老两口就觉着陈大勇这孩子不错。

    这个月月初,妞妞摆摊回来,老两口拎着一篮子蔬菜去感谢陈大勇。妞妞跟他们一块,路上忍不住说:“卖东西这事还是团团和我大妈张罗的。”

    “不是大勇缺钱,你大妈舍得团团天天往外跑?”罗翠红都不舍得团团小小年纪天天在外面,“杨家有钱,一名的父母还是领导,舍得让他抛头露脸?敢让你妈知道你摆摊吗?”

    妞妞不敢,所以她进的货不是放苏笑笑家就是塞陈大勇找她家租的房间里。

    老张接着说:“小光他爷要面子,小光卖对联他都嫌丢人。听说大勇的爹妈不让他上学,大老李心里头不愿意,也不好意思把孙子关屋里。”

    几家住得近,谁谁什么德行,罗翠红一清二楚:“红伟的父母希望他趁着暑假好好补习。可一听说大勇要辍学,他父母就说先帮大勇赚学费生活费。”

    妞妞听明白了,不是陈大勇被赶出来,她堂弟几人的生意成不了。街上到处是小偷二流子,没有两三个人陪她,借给她个胆子她也不敢摆摊。

    正值三伏天,妞妞也不敢让爷爷奶奶陪她,万一中暑晕过去,她爸能打死她。

    罗翠红又说:“这事一开始也是听大勇说的。不然咱们哪知道去南方拿衣服北方卖,毛利有五倍。团团听说了这事才想起来找刘庄打听。刘庄因为同情大勇才厚着脸皮找人打听。”

    老张点头:“这些东西又不值钱。放家里也吃不完。”

    给陈大勇送过去,罗翠红就教陈大勇吃不完怎么储存。

    话说回来,陈大勇听了团团的话瞬间意识到团团让他晒茄子干,“摘两个明天蒸着吃。”

    团团又摘两个大茄子。小篮子里满满的,他俩就去张新民家。

    到杨一名家门口,杨一名叫他俩等等,然后抱着半个西瓜出来。这个时节的西瓜也不值钱,半个不值两毛钱,陈大勇也没跟他客气,到家就把西瓜切了。

    杨一名还没吃过蒜蓉酱汁拌茄子,让陈大勇中午做,他回去拿三个大馒头和一副碗筷。

    两点左右,几人拿着袋子戴着遮阳帽下乡买东西。

    到乡下正好碰到人家剥棉花,陈大勇就请人家给他留一床被子。过些天他来买红薯再来拿被子。

    一个个背着大包小包从村里回来,到陈大勇那边休息片刻,洗洗脸就拎着东西去菜市口摆摊。但不包括妞妞,她快开学了,学校离得远,要提前过去,拿回来也没时间卖。

    罗翠红和老张倒是可以帮她,可老两口早上买菜给儿媳妇儿子做饭,好不容易忙完家里再出摊,累死累活赚的钱还归孙女,图什么啊。

    以前妞妞试探过她爷爷奶奶要不要赚点零花钱,被罗翠红果断拒绝。

    老两口也没帮过团团,妞妞想胡乱攀咬都不知道找谁,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李小光听他父母聊过夏天买冬天的衣服便宜,翌日就撺掇陈大勇买大棉袄二棉裤。

    陈大勇把过冬的衣物备齐,交了学费,换够半个学期的饭票,把赚的钱跟几个同学分下去,去掉五十块钱本钱,手里还剩十几块钱。

    陈大勇再想想银行还有两百块钱存款,顿时觉着未来充满了希望。

    开学后,陈大勇趁着星期天卖服饰赚的钱归他自己,他两个月就存了一百块,同时还没委屈自己。

    学校放假就去公园,他盯着摊位,团团几人在一旁晒太阳看书,没人来买东西就叫陈大勇背英语单词。

    陈大勇不好意思跟客人哭惨,团团听到人家问他们几个怎么不回家看书,团团就说卖东西赚学费。陈大勇身边放着高中英语课本,别人不得不信,以至于还价的人极少。

    傍晚收摊回去,陈大勇嘀咕:“我快不好意思了。”

    团团:“你又不是空手套白狼。咱们卖的东西确实比本地的洋气质量好,干嘛不好意思?”

    杨一名拍拍陈大勇的肩:“比百货商店便宜多了。”

    朱红伟有发言权:“我表姐前几天相亲,我让她找你买衣服,她嫌不好,不知道找谁买的,一件衣服两百多。我姨气得好几天没睡好。”

    陈大勇几人猛然停下。

    团团震惊:“我二娃哥哥亲手做的也没有这么贵!”

    杨一名:“我妈妈想买一件羊绒大衣犹豫了一年了。”

    朱红伟摇头:“不是羊绒。羊绒的要四五百。”

    团团问:“你表姐工资多少?”

    “她是早几年毕业的中专生,比普通工人多,七八十块钱?”朱红伟不清楚,“我姨说她工资挺高,我问她多少,我姨就说我瞎打听。加上奖金,我感觉有九十或一百。”

    团团:“省吃俭用半年,就为一件衣服?”

    朱红伟点头。

    陈大勇不禁说:“看来我的衣服卖便宜了。”

    杨一名啧一声:“难怪最近都没人跟咱们还价。还以为同情咱们勤工俭学生活不易!”

    李小光看向陈大勇:“现在还觉着骗人心里有愧吗?”

    陈大勇摇头:“看来做生意这方面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朱红伟:“我也觉着我表姐买亏了。在家跟姐这么说,我姐让我闭嘴,自己知道就行。人家花钱买高兴,她高兴的话,花再多也值。”

    团团点头:“等我们明年夏天赚到钱,我给我妈妈买一件羊绒大衣!我妈妈还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

    李小光:“我买军大衣。我要买羊绒衫,我爸妈都会骂我不会过日子。”

    朱红伟:“我爸妈不会。但我要给他俩买,就要给我哥我妹买,还有我嫂子——”全家对他都挺好,朱红伟不好厚此薄彼,“算了,还是买夏天的吧,夏天的便宜我买得起。”

    杨一名笑嘻嘻说:“我买只烤鸭拿回去,我妈都夸我懂事。”

    陈大勇沉默了。

    团团眼尖见状戳一下杨一名。杨一名勾住陈大勇的脖子,“他们不好不是你的错。你就像被犯罪分子捅伤的人,不怪犯罪嫌疑人,反而怪自己不该出去。”

    团团点头:“对啊。你爸妈也没有穷到供不起你上学的地步。因为你哥结婚需要钱,就要牺牲你,凭什么啊。有本事赚钱就娶,没本事就单着。”

    李小光:“我能理解他父母——别瞪我,我说理解,又没说他们那样做是对。他哥的同学不是已婚就是已经订婚,没结婚的除了他哥都是二流子。他爸妈不希望他哥被人当成二流子,怕被有孩子的人比下去,只能赶紧给他哥娶媳妇。”

    团团:“那就自己赚钱。他爸才比我爸大三岁啊。我家张队天天说他正值壮年。我妈妈也说我爸这个岁数正是奋斗的年龄——”

    “等一下!

    “几人异口同声打断团团,再次异口同声问道,“大三岁?!”

    团团点头。

    陈大勇的父亲老态龙钟,张怀民像三十出头,昨天早上他们还看到张怀民顶着北风绕着胡同跑步,以至于他们潜意识认为张怀民和陈大勇的父亲是两代人。

    杨一名张口结舌:“——也没比我爸小多少?”

    团团:“你爸多大”

    “我爸四十三周岁?”杨一名看着团团伸出一根手指,倒吸一口气:“——只小一岁?我一直以为他俩差七八岁!”

    团团挺意外:“原来你爸也显老啊。”

    杨一名张张嘴,有没有可能张队天天锻炼显年轻啊。

    陈大勇很是不好意思小声说:“苏团团,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杨一名乐了:“这话说的,独生子谁不羡慕。李小光,你羡慕吗?”

    李小光:“我连他姐张妞妞都羡慕!”

    陈大勇一直感到羞愧,很多时候甚至嫉妒苏团团,闻言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几个同学,“你——你们,朱红伟——”

    “我也是人啊。”朱红伟朝团团脑袋上呼噜一把,“有时候都想跟他换换!”

    团团一把推开他:“做梦去吧!”

    朱红伟伸手搂住他:“就不!”说着话使劲揉揉团团的脑袋,帽子揉歪遮住眼睛他才解气。团团抬腿就踹。

    李小光拉住他:“车来了,车来了——”

    “走着回去!”团团推开他,“车上啥味都有。要坐你坐!”

    朱红伟接过编织袋让陈大勇歇会儿,“走着回去吧。路面结冰,车开得慢,再让行人,还没有咱们走得快。”

    杨一名看看天色,到家天黑,正好!于是几人决定走回去。

    团团到家,苏笑笑刚下班,正准备做饭,“今天怎么这么晚?”

    “走回来的。”团团跑到她身边,歪着脑袋问,“妈妈,他们几个都羡慕我。你知道羡慕我什么吗?”

    苏笑笑只知道晚上吃什么:“羡慕你聪明学习好啊?”

    “不是!继续!”

    苏笑笑:“羡慕你长得高?”

    “哎呀,也不是,再猜!”

    苏笑笑看着团团,团团双眼亮亮的盯着她,苏笑笑福至心灵:“羡慕你是我和你爸爸的孩子?”

    “对!”团团高兴了,“张队还没下班啊?”

    苏笑笑:“过年了,张队要清理这一年的挤案,该毙的毙了,受害人家属好过年。再说,春节期间事多,你爸也要排班。”

    “三十晚上爸爸在单位吗?”

    苏笑笑点头:“遇到突发事件他才能第一时间到达现场。”

    “我们可以去看看爸爸吗?”

    苏笑笑:“可以啊。但是我们怎么去呢?晚上没有公交车,妈妈也没有本事骑车载你。万一遇到几个喝醉的,我们还需要麻烦爸爸和他的同事们。”

    团团想了又想,还是在家待着吧。

    苏笑笑:“今年有春晚,我们去奶奶家看春晚。”

    团团想起陈大勇,问可不可以邀请他。苏笑笑点点头,“先问问他回不回家。”

    陈大勇一边恨父母对他狠,一边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可,所以准备了一只鸡两条鱼,又买两份点心。鸡和鱼年三十早上起来收拾干净,然后带上点心回家。

    陈大勇的小叔见着他笑着招呼他进去,他父亲听说他回来,从屋里出来就阴阳怪气。他妈拉长脸,陈大勇看着烦躁,不过也料到了,所以还撑得住。

    他大哥出来冷嘲热讽,陈大勇脸上的笑容凝固,东西塞他小叔手里。他叔一看惊觉不好,下意识叫住他,他爸大声呵斥:“让他滚!”

    陈大勇脑袋发蒙,夺走他叔手里的东西就走。到门外冷静下来又觉着不应该,犹犹豫豫想回去,院里传来骂声以及他哥起哄架秧子的声音。

    陈大勇再也撑不住,泪水涌上心头堆满眼眶。

    朱红伟家跟陈家隔一户,他进门时被朱红伟的嫂子看见,他嫂子进院随口念叨一句,朱红伟担心他挨揍一直在门口盯着,见状把陈大勇拉去他家。

    在朱家全家看来,哪怕陈大勇有错在先,过年了,孩子拎着东西回去,这事就算过去了。结果当长辈的没有孩子心胸宽广。朱家父母真没想到。

    先前朱红伟陪陈大勇卖衣服,他大哥不赞同,掺和人家的事容易里外不是人。现在看到大小伙子泪眼汪汪,朱大哥也忍不住同情他:“这两天就在我家过。”他妻子补一句:“在哪儿过不是过。”

    朱家的房子是以前大户人家的东跨院改的,像团团家一分两半,住一大家子十分拥挤,陈大勇不好意思。

    朱红伟见他摇头,立刻说:“晚上去你那儿睡。”

    他哥瞬间想起弟弟的床只能睡一个人,“这事回头再说。先帮红伟贴对联。”

    陈大勇擦擦眼泪,起身去帮忙。

    他俩去大门外,朱家一众叹气。朱红伟他妈看着干干净净的鸡和鱼感叹:“多好的孩子啊。”

    朱红伟的妹妹奇怪:“他哥干嘛不辞职做生意?我初中同学说她姐的大学同学的嫂子一年赚一套房。他哥就算一年赚一千,也够他结婚了啊。”

    朱红伟没跟他妈说他赚了多少钱,但偷偷给父母五十块钱,留他们过年用。朱红伟他们几个算小打小闹。他爸妈因此算过多进点货一年能赚两三千。他妈就说:“不止!”

    “所以为什么不辞职?”他妹愈发困惑。

    朱大哥:“家里有个高中毕业就失业的,当然是让这个做生意。有工作的继续工作。”

    “要是大勇哥考上了呢?”

    朱大哥:“问题就在这儿,大勇也不敢保证他能考上。与其白上两年,不如早点辍学。”

    朱家小妹张口结舌,急得惊叫:“——啥叫白上?!”

    “别跟我急。有本事你跟陈家那两口子吵去。”朱大哥起身看到两盒点心,“这个别动。”

    朱红伟的妈把点心柜子上,防止谁手快拆了。朱红伟贴好对联,拽着他从胡同另一头绕去苏笑笑家。

    苏笑笑发现陈大勇眼皮通红,假装没看见,让他们去书房找团团。

    张怀民今天休息,晚上去单位值班,后天再回来。此刻他在院里洗鸡肠,见状把苏笑笑叫去厨房,他端着盆进去就问:“我没看错吧?”

    苏笑笑点头。

    张怀民叹气:“这不得记一辈子?”

    苏笑笑:“是呀。”

    “不是,你怎么这么淡定?”

    苏笑笑:“团团昨儿兴致勃勃地说陪大勇买东西,让他父母悔不当初,我就料到了。要是父母气消了,早让他哥或他叔去找他。没找他说明心里有气。今天能有好脸色?”

    “那你——这好像也没法阻止。”张怀民又不禁叹气,“这几年我见过重男轻女造成的血案,也见过大的不满父母疼小的,不愿意赡养父母,就没见过这种。”

    苏笑笑:“现在见到了?”

    第112章 都挺好我第一次见赵奶奶买这么多糖。……

    陈大勇的事谁都能说几句,唯独张怀民不能出面,只因他

    身份敏感,很容易被传成仗势欺人。

    张怀民干脆绕回到陈大勇身上:“让他在咱家过年?”

    苏笑笑:“回头让团团问问。可能去红伟家。爸妈说红伟的父母很通情达理。”

    团团此时正在问陈大勇要不要在他家过年。朱红伟抢先回答陈大勇买的鸡和鱼都在他家。这两天在他家吃,初二出去玩儿,玩几天再摆摊,能卖多少卖多少。

    苏笑笑也问过团团过年去哪儿玩,团团想滑冰,可是年初二要去刘家凹给老奶奶老爷爷上坟啊。

    看着陈大勇仍然通红的眼皮,团团心想回头跟妈妈聊聊,初六再去。于是告诉他俩他想滑冰。

    其实照往常年初二朱红伟要去姥姥姥爷家。因为学习不好,哪怕他没偷过抢过,在很多长辈眼中他就是个坏孩子,到他姥姥家挺不受待见,以至于不爱去姥姥家。以往没理由不去,现在借口现成的,朱红伟立刻附和:“就这么决定。”

    苏笑笑家厨房里飘出香味,朱红伟提醒陈大勇,该吃饭了。

    俩人到家,朱红伟的爸就说:“洗洗手一会儿吃饭。”紧接着叫朱红伟拿鞭炮。

    在团团家待一两个小时,陈大勇调整过来,脸上终于有点笑模样。朱家众人都有眼力见,见状只招呼陈大勇多吃点,吃好了去哪儿哪儿玩儿去。

    饭后陈大勇本能帮忙收拾碗筷,朱红伟的嫂子吓一跳——朱家是个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老爷们很少进厨房,别说刷锅洗碗。朱大嫂推开他就喊小叔子带他出去。

    朱宏伟把他拉出去,朱父忍不住说:“比红伟懂事。”

    朱大哥点头:“父母不懂教育,小辈不是完犊子就是特懂事特上进。幸好大勇是后者。”

    朱小妹犹犹豫豫道:“我觉着多亏了苏团团和苏阿姨。不是苏阿姨和苏团团帮忙,他早辍学了。”

    朱红伟在家说过,有时候他陪陈大勇,有时候杨一名陪陈大勇,跟刘家几个长辈去拿货。拿货的地方是苏团团的小舅舅帮忙打听的。

    朱小妹不说,朱家几人都忘了,朱红伟能赚到钱多亏了苏笑笑一家。朱父点头:“小苏一家厚道。张队人也好。咱们前面那大娘的钱不是张队提醒让经警核实,可能就被骗了。”

    朱大哥:“已经被骗。不是公安出面要不回来。”

    朱小妹听说过这事:“拿人家的钱不还,他不想在四九城混了?”

    朱大哥:“四九城混不下去可以去南方,现在南边很多城市买东西没限制,有钱就行。”

    朱小妹年龄小,不清楚外面的世界,但这种事她哥不至于骗她,“要是我们家的钱被人骗走,骗子跑了我们只能认命?”

    “不认命能怎么办。咱们国家那么大,找个人如大海捞针。全国公安都去找也不知道去哪儿找。”

    朱父不由得想起这几年攒的钱,总觉着放家里不安全。先前那个大妈的钱被骗,张怀民跟街坊四邻科普过,存钱亲自去银行,要求银行提供存折,手写的借条不行。朱父决定年初二银行上班就把钱存起来。

    年初二早上,苏笑笑拎着东西去公婆家,苏团团拿着几块钱跟朱红伟和陈大勇出去。

    原本杨一名想去,他妈提醒他要不要压岁钱,杨一名决定去姥姥家,顺便带上期末考试成绩。

    杨一名嘴甜,他姥姥姥爷喜欢他。以前提起他的成绩就头疼,现在连这个缺点也没了,给了压岁钱,杨一名挤在他姥爷身边说下午想出去玩儿,他姥爷又给十块钱。

    杨一名的表兄妹很羡慕,他姥爷为了激励小辈,故意说谁能考上大学他给谁一百。杨一名趁机嫌少。他姥爷也是财大气粗,被外孙讥讽两句就加一个零。

    杨一名的表哥表姐们想表示不满,冷不丁想起他们当中学习最好的也是大专。大部分人都是中专,因为上中专就能当个小领导。

    杨一名的外祖父以前一直认为中专好。后来得知很多科学家是大学生,他们家几代人还没出过这么有出息的,就鼓励小辈上高中考大学。

    杨一名怕他姥爷反悔,抓住他的手跟他击掌。老爷子不但没嫌他没大没小,反而被他迫切的样子逗笑了,向杨一名承诺,他说话算话。

    李小光也不乐意去姥姥姥爷家,但他怕他爸,他爸一瞪眼,李小光就吓得乖乖跟上。

    不过俩人都是吃了饭就跑。他俩找到团团,团团刚吃过饭。团团的表哥比他大一岁,跟杨一名等人年龄相仿,一听说他们几个出去玩儿就跟过去。

    玩到傍晚就去团团家住。第二天也不说回家。下午张怀民回来,亲自把外甥送回去,因为明天他要去刘家凹。

    团团没空陪陈大勇,杨一名和李小光有空,所以几人继续滑冰逛公园。

    苏笑笑一进村,村民就同她打招呼,没等她开口便主动说她大伯二伯和小叔都在家,又说大伯母早上还说初二和初三没来,今天该来了,杀了一只鸡又杀一只公鹅。刚刚还在门口点火烤鹅毛上的绒毛。

    苏笑笑道声“过年好”,就和张怀民带着团团过去。

    到刘大伯家门口,刘家大孙子喊一声“大姑”转身就跑。张怀民奇怪:“这么大了还怕人?”话音落下,少年的声音传出来,“爷爷,大姑来了。”

    刘大伯一家子都从屋里出来。

    苏笑笑看到她大伯穿着雪地靴很意外。以前苏笑笑卖对联,他在旁边卖菜,看到人家穿雪地靴,跟苏笑笑嘀咕:“这鞋就是看着好,其实一点也不暖和。”

    苏笑笑当时想问,你怎么知道。不巧有人来买对联。现在苏笑笑明白,他那时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

    张怀民也注意到刘大伯一家都穿着新衣服新鞋,小声说:“看来赚到钱了。”

    苏笑笑微微点头,把张怀民拎的东西接过来递过去。她大妈接过去就抱怨:“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啊。”

    苏笑笑:“三家的。今年就不给大姑了。”

    她大伯母想也没想就说:“她有钱,让她自己买。你大姑啊,为了赚钱家都不要了。”

    苏笑笑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刘大伯瞪一眼妻子:“大过年瞎说什么。”叫苏笑笑先进屋,然后同她解释,她大姑嫌天天进城麻烦,最近住在闺女家,跟她外孙女一个房间。

    苏笑笑那个考上中专的表妹在城里租两间房,一间她和丈夫以及孩子住,一间当客厅,做饭在楼道里。刘大姑叫闺女女婿给她在客厅弄一张床,叫外孙女跟她睡。

    刘大姑的闺女女婿巴不得孩子出去,再加上可以跟着丈母娘卖衣服,自然是一万个愿意。所以刘大姑就把儿子儿媳孙子孙女老伴扔家里。

    年前生意好,整个腊月都没回去,直到除夕前两天才回家。刘大姑嫁的不远,冬天村里没事,她老伴闲着无事就找几个大舅子小舅子抱怨她眼里只有钱。

    苏笑笑还以为她大姑要离婚,等她大伯说完,忍不住说:“吓我一跳。其实长远来看,还是城里租房划算。平时地里的活不多,两三个人就忙得过来,其他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刘大伯:“可是租房要买炉子买锅碗瓢盆啊。”

    “以后不在城里干了,这些东西也可以拿回来。”

    张怀民点头:“可以买一辆自行车。夏天去冰棒厂弄几箱冰棒,在你们租的房子门口卖,一天也能赚三四块。”

    一个夏天卖五十天,一年房租出来了?明年卖两个月,赚够一辆自行车?一辆自行车能骑七八年,有的能骑十多年啊。刘大伯越算越划算。可他又不放心把精心伺候的麦子交给儿子,“回头跟你二伯小叔商量商量。”

    苏笑笑:“决定好就租公园或商业街附近的房子。”

    刘大伯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苏笑笑和张怀民领着团团去

    二伯和小叔家。两家长辈都给团团准备了压岁钱。团团收下就跟表兄弟姊妹出去玩儿。

    下午,苏笑笑和张怀民跟长辈去上坟。回来休息片刻,一家三口就走着去镇上。

    到镇上,出门前换的鞋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苏笑笑不禁说:“要是把路修好,公交车到村口,大伯他们都不用去城里租房。”

    张怀民:“不过也比以前好多了。咱们以前过来,你大伯哪舍得鸡鱼肉蛋全上。给团团一两毛钱压岁钱心疼的直抽抽。”

    团团把钱掏出来:“以前给我压岁钱,让我买铅笔,还提醒我好好学习。这次给我一块钱,让我买糖吃去。这是不是说明大姥爷赚到钱了?”

    张怀民:“肯定比你们几个赚得多。”

    “大姑奶奶要在城里买房。”团团转向他妈,“要是大姥爷二姥爷和小爷都在城里买房,以后去他们家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这么麻烦?”

    苏笑笑点头。

    “那我还能吃到洋槐花、榆钱和香椿吗?”团团问,“小舅舅还给我带好吃的吗?”

    苏笑笑:“田地是你大姥爷他们的根,根在农村,农村院子大,还有老邻居,他们在城里买了房也不舍得离开农村。”

    “那买房干什么?”

    苏笑笑:“几个舅舅阿姨进城做生意方便,不用租人家的房子。”

    团团懂了:“妈妈,咱家屋子空着,为啥不告诉大姥爷他们啊?”

    “他们知道。”苏笑笑道,“咱家只有几间空屋子,借给谁不借给谁啊?与其左右为难,不如都不借。”

    团团不禁点头:“难怪几个姥姥姥爷都没问咱家的房子是不是还空着。”

    说起房子,苏笑笑想起赵大妈给闺女交半年房租,也不知道生意怎么样。

    苏笑笑和张怀民明天都要上班,团团在家没事,就让他和几个同学过去看看。

    团团几人到的时候赵大妈在门口晒太阳,顺便跟左邻右舍聊天。赵大妈一看见团团就招手,叫团团去她家吃瓜子花生。团团表示先给他太爷上香。赵大妈就叫儿媳妇把瓜子花生糖果拿出来。

    团团见她这样就知道她闺女赚到钱了。

    到院里团团看到人力三轮车很意外,又发现车上有几个折叠桌,瞬间明白赵大妈的闺女没有选择卖衣服。

    团团一边打开堂屋门一边问杨一名:“卖吃的比卖衣服赚钱吗?”

    杨一名:“可能比较擅长。”

    话音落下,杨一名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赵大妈跟一个中年女子进来,中年女子手里端着果盘。

    俩人到堂屋门外停下,看到团团给苏老爷子和老太太擦遗像,赵大妈不禁说:“年前你妈才擦过。”

    团团:“再擦擦。”

    条几擦干净,团团拿着抹布出来,陈大勇帮他锁上门。赵大妈把果盘递过去,让几人抓一把尝尝。

    团团把抹布洗干净也抓一把。

    赵大妈从兜里掏钱,要给团团房租。团团摇了摇头:“过了正月十五再给。”

    “你这孩子咋比我还迷信?”赵大妈乐了,把钱收回去,“那我回头给你妈。就来给你太爷上香啊?”

    团团:“我爸妈上班没时间,我还没开学,妈妈就让我过来看看。”

    赵大妈又叫团团去她家玩。

    团团摇摇头,跟几个同学去书店买参考书。

    傍晚,苏笑笑回来,团团就告诉她:“赵奶奶闺女的生意很好。”

    “你怎么问的?”

    团团:“看出来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赵奶奶就是啊。她让我们吃糖,糖果有三样,一种玉米软糖,一种奶糖,还有一种话梅糖。我第一次见赵奶奶买这么多糖。”

    赵大妈的闺女在城里站住脚,苏笑笑替她感到高兴:“玩了几天你也收收心,预习预习功课准备开学。”

    “明天开始学习。”团团很认真地说:“妈妈,我一定要让陈大勇考上大学,让他爸妈追悔莫及。”

    苏笑笑捏捏他天真的小脸,强势惯了的父母怎么可能向儿子低头,“妈妈相信你!”

    第113章 团团高考买跟自主研发隔着天堑

    春去秋来,四季更迭,忙忙碌碌中一年时间悄然划过。

    八五年初秋,团团步入高三。

    过去文理分班时李小光、朱红伟和陈大勇都想选文,团团找他堂姐妞妞打听到理科专业多,就劝几个同学选理,听不懂的他讲解。

    几人一想跟团团分开,以后没法跟团团一块复习,便跟着他选理。这年头不像苏笑笑前世有实验班、火箭班之类的,每个班都有学习好的学习差的,所以他们几个不必同团团分开。

    过去的一年团团逐渐蜕去婴儿肥,脸上依然带有稚气,但因为看起来跟大多数学生年龄相仿,所以“同龄”女学生不是写情诗就是直接表白。

    杨一名等人天天跟团团一起行动,大胆的女生一点不见外,当着几人的面表白。陈大勇受到十二分惊吓,杨一名急得张口结舌:“你你你,别胡说,苏团团才十四,这是犯罪!”

    别看几人经常私下调侃团团谁谁喜欢他,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女生敢当众表白,以至于都很慌,李小光和朱红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挡在团团前面。

    团团看着女同学又羞又惊恨不得原地消失,就扒开李小光和朱红伟的脑袋,露出头对女同学说,“我们都是学生,应该以学业为主,以考大学为主。”

    “考上大学呢?”女生脱口而出。

    杨一名要气冒烟了:“考上大学也是未成年,十五岁!”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大学毕业再说!”说完就给几个同学使眼色,李小光和朱红伟跟俩保镖似的护着团团逃走。

    路上也不敢调侃团团,就怕不幸而言中,明天又来一个。

    因为此事,几人很庆幸跟着团团选理,不然他这么小,被比他大三四岁的女生带坏了他们都不知道。

    几人说出彼此的担忧,团团一脸无语地提醒,他不傻!杨一名脱口道:“你见识少!”

    朱红伟、陈大勇和李小光同时点头。

    团团一人说不过四人,索性闭嘴。杨一名认为他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杨一名还是不放心,他以前年龄小不懂事脑后长反骨,父母长辈不让他干什么他就偷偷的,他寻思着团团就是两年前的他,极有可能阳奉阴违,所以第二天到学校向班主任要求换座位,他学习不好,请苏团团帮助他。

    杨一名的进步班主任看在眼里,苏团团又没意见,就把杨一名调到他身边。杨一名每天早上到教室第一件事是检查团团的书桌。去年元旦前一天翻出一堆,不等团团看清楚信封就塞自个包里。

    写情书的女同学的闺蜜大声质问他为什么拿苏团团的东西。杨一名说苏团团虚岁才十四,跟他谈恋爱是犯罪,我是为你们好,苏团团的妈妈也不许他谈恋爱。

    学生都怕这事被父母知道,杨一名搬出苏笑笑,情书没了,礼物没了,当众表白也消失了。

    杨一名等人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复习,周末带着书包陪陈大勇摆摊。

    几人经常在南门大街和大菜市场摆摊,所以在附近上班的和周边市民都认识他们。也是因为一群三四个,有时候五个,太好分辨。不是没有居民怀疑他们几个做戏卖惨。后来发现除了寒暑假,平时每次摆摊都带书,从他们身后过还能听到一问一答,便相信他们确实为了赚学费。所以只要陈大勇的东西跟人家价格质量差不多,市民就会找他买。

    进入高三,每周都有试卷,周日和周六晚上几个小时根本写不完,陈大勇不得不专心备考。

    幸好这两年赚的钱足够他上完大学,暂时没了进项他也没有心慌焦虑。

    朱红伟的父母听说他们不再摆摊,恍然意识到陈大勇和朱红伟都不小了。能考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就得找对象。如果不幸落榜,二十岁的小伙子也该处对象了。

    找对象

    除了看本人,还要看家境。陈大勇跟父母闹得老死不相往来,跟没爹妈似的,哪个女同志敢嫁给他。

    朱红伟的父母怕陈大勇没心思备考,没敢跟他提这事。陈大勇父亲脾气不好,母亲跟他父亲一条心,朱家人不敢直接找到陈家说这事。幸好两家离得近,低头不见抬头见,朱红伟的父亲跟陈家人闲聊时顺便提一嘴陈大勇明年高考。

    陈家父母无动于衷,朱家人心累。好在陈大勇的小叔是个健谈的,一天下班后,朱大哥看到陈小叔在胡同里抽烟,陈小叔发现他就走过来给他一根。朱大哥闲聊几句就扯到陈大勇身上,一副为陈家父母着想的样子表示一家人有什么疙瘩解不开啊。

    陈小叔其实挺烦陈大勇,他的小心思被陈大勇戳穿,导致他这两年在哥嫂跟前底气不足,大侄子的彩礼他出了一大半才不至于被哥嫂怀疑他心量狭窄。

    陈小叔也想过搬出去,可老大才上小学,老二刚会走,他不在家老婆都没法买菜做饭。别人也提过请住家保姆,陈小叔担心保姆欺负孩子,所以不敢搬。跟大哥一家住,希望哥嫂高兴,他出去拿货摆摊时帮他老婆照看孩子,他就不能吝啬。

    再加上陈大勇这两年摆摊,很清楚亲自去南方拿货能赚多少钱。陈小叔担心这个侄子回到家跟他哥嫂算他有多少钱,所以不希望他回去。

    陈小叔叹着气摇了摇头:“我大哥一直是那个脾气,叫他向儿子低头,不如杀了他。可大勇年轻气盛,又在外面站住脚,更不可能跟我大哥大嫂服软。这事无解。别跟着操心了。”

    朱红伟他哥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陈大勇可是他亲侄子。朱大哥问:“年轻人容易冲动,没有长辈盯着,你不担心他脑子一热做错事。”

    陈小叔:“勉强回来,他不听我们的,说多了再闹起来,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大家都清净。而且我们也没空天天盯着他。”

    朱家大哥知道不用再劝,可他不死心:“他一个人在外面,以后怎么结婚找对象?”

    陈小叔摇摇头:“他说过,有本事就娶,没本事就打光棍。”

    朱家大哥呼吸一顿,不想跟他废话,点点头表示认同。回到家就忍不住骂陈家从上大小一窝子凉薄。

    朱家小妹在附近上初中,离家近回来得早,刚才拿着江米条出去,看到她哥在外面又缩回院里。现在见他脸红脖子粗,像跟人干了一架似的,朱小妹忍不住说:“你们自己说的,陈家那些人气消了自会去找大勇哥,没找过他就说明心里有气,你和爸妈还一个接一个找陈家人。碰一鼻子灰吧。”

    朱家大嫂没有工作,在家做饭带孩子,她把菜洗好从厨房出来,“大勇回去给他爹磕头认错也没用。”

    朱小妹不敢信:“那老头这么倔?”

    “不是!我娘家那边有一家跟大勇家情况差不多。父母还年轻,有工资,家里也没穷到借钱过日子的地步,又不需要子女照顾,就觉着子女在不在身边无所谓。等他们老了,大勇不理他们,他们都会贴上去。”朱大嫂对丈夫说,“大勇要能进机关单位,他叔的生意需要办手续走后门,你看他还说不说‘没本事就打光棍’。”

    朱小妹眼珠一转:“你说要是张队出面?”

    她大哥摇头:“团团家情况你不了解,他姥爷姥姥不慈,他爸妈就跟那边断往。以团团父母的脾气,他们只会劝大勇莫强求。”

    朱小妹不禁说:“不愧是张队!”

    她大哥瞪她:“张队跟岳父一家断往,还有父母帮他照顾苏团团。大勇跟父母断了,谁帮他张罗婚事?”

    朱小妹朝他抬抬下巴。

    “我——我们只是外人!”

    朱小妹:“要是他父母不在了,你帮不帮?”

    “还用说!”

    朱小妹:“你就当他无父无母不就行了?”

    朱家大哥想说,人家没死。

    他妻子见他转不过弯,就叫他看看孩子醒了吗。他洗洗手脱掉外套去屋里,小孩睁大眼睛躺在床上发呆。他把孩子抱出去撒尿。小孩清醒过来,双脚沾地就往外跑。他顿时没空管陈家长李家短。

    同样担心陈大勇跟父母一直这么僵着不是办法的还有李小光的父母。李家人闲着没事也聊过他的事,不过他们一致认为陈大勇脾气大不懂事。

    碍于李小光跟着陈大勇赚了一百块钱,他们也不好数落陈大勇。

    李小光其实不止赚一百,去年寒假和今年暑假他和团团几个都是自己掏钱进货。团团和杨一名、陈大勇在街头,他和朱红伟以及妞妞在街尾。傍晚到菜市场那边,三人在入口,三人在出口,所以一个夏天就赚两三百。

    李小光的父母经常在家数落陈大勇,他对父母失望才决定把大头存起来。

    杨一名的父母和苏笑笑就没有这层担忧。杨一名的父母见多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事,甭说娶媳妇这点小事。苏笑笑是因为有刘庄在前,她相信陈大勇毕业后,多的是领导给他介绍对象。

    这年头只有一个女儿或者两个女儿的领导不是没有,人家不舍得把闺女嫁出去,找个上门女婿又担心被吃绝户,像陈大勇这种的再合适不过。不过这事苏笑笑只跟张怀民说过,担心被陈大勇知道后乱了心神。

    今年在街上路边摆摊的愈发多了。苏笑笑买鸡鱼肉蛋都不需要去菜市场。陈大勇也一样。他放学后看到路边还有卖菜的,就买一兜子菜或者一条鱼去苏笑笑家。

    有时候被杨家父母叫住,陈大勇就去杨家。杨一名的哥哥姐姐看到他每次进门都拎着东西,自然不好意思跟挤兑亲弟弟似的冷嘲热讽。

    过年过节,陈大勇会被朱红伟叫去朱家。

    就这么今天在你家明天在他家,两个学期过去,首都热得像澡堂子,高考开始了。

    张怀民的同事们都知道他儿子今年高三,而无论哪个年代高考都是大事,所以高考前两天,上到局长下到探员都让他请假陪考。

    高考前一天张怀民才请假。

    翌日清晨他比团团醒的还早。苏笑笑被他翻身穿衣服吵醒,起来眯着眼朝外看,天蒙蒙亮,“阴天?”

    “昨晚满天星,怎么可能阴天。”张怀民回头数落她,“睡糊涂了?”

    苏笑笑揉揉眼睛:“那就是太阳还没出来?起这么早什么?”说完忍不住打个哈欠。

    “团团今天高考!”张怀民提醒,“看你糊涂的。”

    苏笑笑心下奇怪,我知道团团今天高考,“——你起这么早,就是因为团团高考?”

    张怀民点点头:“快点!”

    苏笑笑伸手把他拉回来:“给我回来!别吵着团团,让他睡到自然醒。”

    “我知道,没看我说话都压着嗓子?”张怀民想把她拽起来,“你去做饭,我帮团团收拾东西。这几天不许买路边摊——”

    苏笑笑拿起他放在床头柜上的表:“不到六点,要做满汉全席啊?煮点粥和鸡蛋,炒两个菜能用多长时间?”

    张怀民停下:“最多一个小时?可是万一堵车——”

    “堵什么车?今天谁敢跟考生挤公交?”苏笑笑往里移:“再睡会儿!”

    张怀民脱掉长裤躺下三分钟想起来。苏笑笑奇怪:“咱俩高考那年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咱俩三十多了,什么事没经历过?团团才几岁?万一脑子空白——”

    苏笑笑打断:“你才脑子空白。你把他吵醒,他就不紧张?”

    “提前发现可以早点安慰他。”张怀民说完又想起。苏笑笑下意识抓住他,他没坐稳倒在苏笑笑身上。张怀民碰到两团柔软,算算时间来得及,“不起了。”

    苏笑笑看到他的动作,“你你,你干嘛?你几十岁了,别为老不尊!”

    “小声点,别把团团吵醒了。”

    苏笑笑倏然住嘴。

    ……

    六点半,夫妻二人从卧室出来,苏笑笑狠狠瞪一眼张怀民。张

    怀民笑着搂住她的肩,“你去做饭,我把痰盂倒了。”

    房门外的痰盂倒了,张怀民回来就洗漱,给苏笑笑打下手。

    鸡蛋煮好,苏笑笑准备炒菜,张怀民把团团叫醒。团团起来迷迷瞪瞪洗了脸刷好牙,张怀民叫他去喊陈大勇。

    杨一名离他近,团团怀疑他在杨家,所以先去杨家。看到陈大勇准备吃饭,团团就告诉他俩,回头一块去学校。

    他们几个的学校是高考考点,不过是在初中部,所以可以一块去。

    李家和朱家父母都认为李小光和朱红伟年龄不小,不需要陪考,所以没人请假。

    今天周一,张怀民让苏笑笑去上班,他送五人去考场。原本杨一名的妈想请假,毕竟她三个孩子就这一个高中生,可能也是杨一名这一代唯一一个大学生,老杨家和她娘家都很重视。

    杨妈妈一看张队亲自带队,而张怀民也参加过高考,比她懂得多,她就该干嘛干嘛。

    到校门外,张怀民挨个检查他们的笔和准考场。其他考生见状也不由得翻找检查。张怀民带了军用水壶和糖果,没让他们喝水,让他们吃个糖再进去。

    有他在外面守候,心里没底的几人和年龄最小的团团都不紧张。试卷发下来都不慌不忙,先写名字再答题。

    张怀民在外面无聊也没乱跑,找个阴凉地坐下,拎着水壶等他们。

    担心回家回来再中暑,张怀民就带他们去大饭店。吃好饭跟饭店的人商量商量,他们趴在空桌子上眯一会。

    第三天下午政治考完,杨一名从考场出来,一脸茫然地问:“张叔叔,考完了?”

    张怀民:“是不是觉着不真实?”

    杨一名点头:“十年寒窗苦读就为了这三天,感觉特不现实。”

    话音落下团团跑出来,朝他背上一巴掌,杨一名痛得抽气,团团勾头问:“真实吗?”

    “苏团团!”杨一名抬脚踹他。随后跑出来的陈大勇等人以为他欺负团团,下意识先抓他。

    张怀民:“先别闹。把答案写下来,记住多少写多少,写好再回去。”

    几人接过张怀民递来的纸和笔,把答案默写出来。

    准备离开的考生忍不住问:“写出来干嘛?都考好了。”

    张怀民:“估分填志愿!”

    一语惊醒众考生。

    考场不许带纸,考生们没有纸,都找张怀民借。幸好张怀民带一沓纸,给他们一人一半。

    以免过几天忘了,到家张怀民就让几人估分。

    几人的分数都对得起这几年的努力。

    团团不再是四五岁不懂事的小孩,知道制造飞机跟开飞机不一样。他年龄小没法考空军学院,所以只能造飞机。可他要上相关专业就要报航大。他的成绩不上京大可惜了。团团因此纠结。

    李小光想用正当理由从家里出来,可他又不希望跟同学分开,就问张怀民他该报什么专业。

    张怀民:“农大的水利和土木工程?这个专业常年在外地,工作环境有点危险,将来不好找对象。”

    “要一直在外地?”

    张怀民:“三十岁左右能坐办公室。不过也要出差。”

    “可以!”李小光决定了。

    团团:“地质大学也行。虽然也要出差,但比开山修路轻松。”

    “先选地质大学,后面报外省的农大?”李小光问,“差几十分不会滑档吧?”

    张怀民点头。

    李小光决定这样报。

    张怀民看向杨一名,杨一名嘿嘿两声:“以前我学习不好,我说当公安,我妈说能考上就上。她上学期问我们班主任,我能不能考上。我班主任说差不多,有的选了就不许我当公安。”

    团团:“你咋想的?”

    “我不敢杀人。”杨一名摇头,“跟犯罪分子对上我肯定先怂。但我不怕死人。张叔叔,你带我去法医室看看,我受得了就当法医或者干痕检?”

    张怀民一时无语又想笑:“你妈不让你当公安,会同意你当法医?”

    “我妈说刑警危险。她应该不怕死人。”杨一名犹豫片刻,决定回去问问他妈。

    张怀民转向陈大勇和朱红伟。朱红伟的父母希望他当老师,铁饭碗一辈子。朱红伟估的分数比去年师大录取线高,不表示他能考上。如果高二三十分,他有机会,关键只多几分。高三一年太辛苦,朱红伟不敢再来一年他会比今年考得好。

    到秋团团去上大学,也没人陪他复习。稳妥起见,朱宏伟决定去外地上师范,争取考首都师大研究生。

    朱红伟把他的打算说出来,张怀民支持。杨一名问:“大勇,你呢?”

    苏笑笑前些天拿回来一沓纸,上面写着首都各种学校。陈大勇不想当老师,以他家情况他干土木死在外面也没人管,于是就选了经贸学校。

    张怀民:“回头去学校就这样填?”

    杨一名转向苏团团:“你呢?”

    “我要问问我大娃哥哥。”

    杨一名下意识看张怀民,心说你老子在这里,问别人,没搞错吧。

    张怀民失笑:“明天跟我去单位,我带你过去。你不知道他在哪儿。”

    杨一名:“您知道?”

    “有一次追嫌疑人,嫌疑人慌不择路跑到他单位,正好碰到他们晚上训练,被他们扔出来。”那次是个特大走私案,嫌疑人多,他亲自带队,结果就弄出这事。

    钟大娃这几年接触过不少科研人员,他哥钟自立学制导,学校氛围跟工作环境跟飞机制造差不多,钟大娃看到团团的纠结迷茫直接告诉他研究多么枯燥,他的梦想是设计一款飞机,可能到老只是飞机制造行业中平凡一员。

    团团今年才十五岁,张怀民不希望团团因此心灰意冷丧失信心,对钟大娃说:“团团挺聪明。”

    钟大娃收拾他亲弟钟三娃都能下狠手,对别人更狠得下心,“团团的聪明可能只能达到那个行业的门槛。但我希望团团去试试。上两年感到费劲再回来参加高考,你也有可能还是你们班最小的。如果不试你会不断美化那一行,然后抱憾终身。”

    团团转向他爸。

    张怀民摸摸他的头:“你上十年大学,爸爸妈妈也养得起。”

    团团问:“大娃哥哥,我报哪个专业啊?”

    “航空制造类。你看看有没有这个专业。我只知道我们考大学那年自立的学校只有几个专业。”

    团团好奇地问:“三娃哥哥考大学的时候没问过你的意见啊?”

    钟大娃冷笑一声:“他不用问,早给他定好!”

    张怀民点头:“当兵。现在在二炮。”

    钟三娃不爱带团团玩,还喜欢捉弄他,团团不想理他,就没问过他的情况,闻言吃惊:“他当兵?”

    钟大娃:“他的性格只能当兵。”

    张怀民拍拍团团的背:“大娃哥哥还有事。”

    钟大娃单位门外没有一棵树,他们此刻都在太阳底下。团团看到他一脑门汗,不好意思缠着他聊下去:“大娃哥哥,你快回去吧。”

    钟大娃揉揉他的脑袋:“如果你从事这一行,我们以后可能经常碰面。”

    “啊?你不是陆军吗?”团团奇怪。

    钟大娃没有回答。

    张怀民拉着儿子上车。团团很是疑惑:“爸爸,大娃哥哥什么意思?”

    “陆军也要配飞机了吧。”张怀民猜测,“也许陆军首长已经向上面申请。也许你大娃哥哥心想等他上去就给陆军配飞机。”

    团团转向他爸,激动地问:“大娃哥哥有没有可能开我设计的飞机?”

    “前提你能设计出来。”张怀民瞥一眼儿子,“咱们国家目前还靠买。买跟自主研发隔着天堑。”

    第114章 各奔东西你才是我妈的亲儿子。……

    李小光仗着长辈寡闻少见,填了地质大学和外省农大。朱红伟告诉父母实情——他报首都师大会滑档,他父母同意他去外地。填志愿那天陈大勇按计划选了经贸大学。杨一名的父母认为他考不上京大可以上

    人大,毕业后当干部,加上家里人脉,将来前途无量。杨一名食指指着自己,“您觉着我配吗?”

    杨家父母也觉着异想天开,除非杨一名超常发挥。他父母也想过万一滑档再复读一年。可是苏团团去上大学,谁陪他复习。以他爱玩的性子,明年也许名落孙山。

    杨一名不想当老师,又不想天天在屋里待着,那就不能尝试理工大学或师大。农大、地质大学,他父母又觉着辛苦。杨一名的数学是团团硬拉起来的,他上财经大学能把自己算进去。

    这么一算,能选的学校屈指可数。杨一名他妈仍然不希望他当公安,就带着他回娘家,请杨一名的姥爷拿主意。

    老一辈对现在的世道不满,因为官商勾结走私,街上遍地小偷,他认为是某些部门不作为的缘故,不希望杨一名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杨一名认为正因为有太多不公,才需要法医痕检专家拿出夯实的证据。即便没能把人救出来,也可以给仗势欺人的人渣添堵。随后他又搬出张怀民。

    张怀民有机会换个工作,但他选择了公安,四十岁还去上大学,这番辛苦只为贪污不值得。有他挡在前面,杨一名的工作应该很顺心。

    杨一名的姥爷考虑到这一点,同意他当法医。杨一名问老爷子:“您不觉着天天跟死人打交道晦气?”

    老人家思索片刻:“你为死者讨回公道,他们不会故意害你吓唬你。”

    杨妈妈数落儿子:“鬼神真能杀人要公安干什么。不许胡说!”

    就这么决定了。

    团团的通知书最先送到,苏笑笑的前同事亲自送到他奶奶家——团团摆摊去了,就请天天在家的奶奶帮他签收。

    罗翠红收到通知书很兴奋,邻居让她拆开看看,她听说过偷通知书替上大学这种事,说什么也不拆,放她卧室就锁上房门,在院门过道下等孙子。

    第二个来的是陈大勇的,他也不在家,填的也是老张家地址。团团跟他奶奶说过,老罗同志担心传到陈家人耳朵里陈家因此恨她,她对邻居的说辞是团团好朋友的信。

    许小军的成绩比杨一名好多了,但团团还是担心他,寒假把笔记整理出来,又把高三第一学期老师印的试卷都寄过去。许小军来信感谢团团就是寄到老张家。

    左邻右舍知道这事,便信以为真。

    没过几天杨一名的通知书到了。杨一名第二天就去姥爷家。老爷子给他一沓大团结,叮嘱他不许乱用,杨一名去银行存五百,拿着剩下的五百去找苏团团。

    团团接过去才意识到不对:“这么多?”

    “哥有钱!”杨一名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

    团团留下两百,剩下的还给他。杨一名一点也不意外:“这么客气啊?”

    “请我吃饭。”

    杨一名笑着点头:“没问题。今儿中午去大饭店。”

    最后收到通知书的是朱红伟,跟首都师大失之交臂,第二志愿上了外地的学校。

    通知书收到,团团几个就去车站看车票,又找车站工作人员打听下车后应该乘几路公交车等等。

    朱红伟的父母想不到这些,只问他什么时候报名,需要带什么,他的钱够不够,不够再给他,他自己买。因此他看到几个同学为他的事讨好乘务人员很是感动。

    离家前一天,朱红伟请几个同学大搓一顿。

    饭后不想在外面闲逛就去苏笑笑家。

    苏笑笑下班回来,几个小子在堂屋打牌,她顺嘴问:“红伟的东西都买好了?”

    李小光点头:“先不带被子。他爸妈没空我们给他寄过去。”

    苏笑笑:“穷家富路。”

    朱红伟指着自己的脚,“回头就塞袜子里。”

    苏笑笑想点头,忽然想起前世长辈们说的事,“几个小时的车?”

    “经停站多,六七个小时。”他心态轻松,“睡一觉就到了。”

    苏笑笑:“还是缝内裤里面吧。我担心车上的人看出你一个人出门,把你堵厕所里翻你的鞋。”

    杨一名停下:“车上不是有乘警?”

    “乘警不可能时刻巡逻。等你把乘警喊过来,他们都跳窗跑了。”苏笑笑比划一下窗户,“你们都能翻出去。”

    除了团团都没坐过火车。团团说:“以前妈妈都不敢叫我坐窗户边。”

    苏笑笑又提醒:“早上出发,下午到学校,不用住招待所,身上留几毛钱零钱买水,行李包里放几块钱留你下车吃饭。”

    朱红伟放下牌回家找他嫂子缝裤兜。

    晚上,朱家父母买了烤鸭卤肉,又把住在附近的亲戚叫过来——白天上班没时间,给朱红伟饯行。

    朱红伟请嫂子缝东西的时候扯一句车上不安全。老朱家就这一个大学生,都怕出意外,他堂叔叫他哥请一天假。朱大哥看着他上了公交车才买票回来。

    杨家、李家也要给杨一名和李小光办一场。老张也要给团团办一场。妞妞考上大学那年也办过。苏笑笑给公婆五十块钱。以前她太孝顺,让罗翠红有心理阴影,一看她掏钱就皱着眉头说自己有。

    苏笑笑提醒她多买点,届时把陈大勇叫过来。

    争气的孩子长辈都喜欢。罗翠红想也没想就说她准备两只烤鸭。

    八月三十日傍晚,苏笑笑见团团咧着嘴扒拉面条,“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团团笑着说:“明天我可以吃一个烤鸭腿。奶奶说不叫人家切开,回来她自己撕,给我个鸭腿。还让爷爷一早买小鸡,小鸡炖菜,还要做焖面。”

    “就这啊?”苏笑笑好笑,“你想吃回头妈妈买。”

    团团摇了摇头:“咱家人少,一次做这么多吃不完就臭了。”

    “以后周末中午做,吃不完晚上吃。”

    半天应该不会坏。团团点点头:“妈妈,我突然想吃年糕。”

    “改天妈妈给小楚阿姨写信问她需要什么,妈妈给她寄过去,让她给你寄几斤年糕和米面。”

    团团不禁问:“不麻烦吗?”

    “不麻烦。虽说妈妈寄的东西不贵,但架不住南方少,她可以送领导。”

    团团好奇:“太便宜了领导不嫌弃吗?”

    “太贵领导反而不敢收,认为有求于他。不送显得没眼力见。千里外的东西,礼轻情意重,刚刚好。”

    团团似懂非懂,忽然想起什么:“陈大勇的爸爸妈妈是不是还不知道他考上了?”

    苏笑笑摸摸儿子的脑袋:“先吃饭。”

    团团瞬间明白了,他的呼吸停顿片刻,朝桌上一巴掌。

    张怀民进院被儿子吓一跳,进屋便问:“怎么了?”

    苏笑笑起来:“以为你又加班。锅里有黄瓜炒鸡蛋和馒头。”

    张怀民点点头:“盛碗面汤。”说完就去洗手。

    再次回到堂屋坐下,看到儿子小脸气鼓鼓的,张怀民捏一下:“谁这么不长眼,敢惹咱家苏团团。”

    团团拨开他的手,一脸别惹我的样子瞥他爸。

    张怀民接过苏笑笑递来的筷子:“跟谁俩呢?”

    苏笑笑没有回答,先说:“最近街坊四邻都在聊跟团团玩得好的几个小子都考上了,后悔没叫他们家孩子跟着团团复习,我不信陈家不知道。”

    张怀民大概懂了:“所以假装不知道?”

    “谁知道怎么想的。可能认为儿子再有本事也是儿子,终有一天要向他们服软。”苏笑笑想起这种思想就好笑,哪来的自信啊。

    甭说陈家父母是普通工人,就是市长,等陈大勇独当一面他也快退休了。人走茶凉不是说说而已。沾不上他的光,回去只能挨训,陈大勇凭什么低头。

    团团问:“为什么不能体谅体谅陈大勇啊?这几年星期天他都不敢休息,早上背书晚上做题。他们以为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吗?”

    张怀民很意外:“竟然能说出这番话?”

    “我,我会读书不等于别人会。你和妈妈说过,有些人不擅长读书。我有个同学就是,每次都是全班倒数。可他摆摊一个月就买了一辆自行车。”

    以前没听团团说过。张怀民问:“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啊。他家有钱,他学习不开窍也叫他上到高中毕业。高二暑假碰到我们摆摊,就跟我们学。我们高三没时间,他去学校也是睡觉,就跟老师请长假,占了我们摆摊的地方。”

    张怀民:“你们前几天去哪儿卖的?”

    “跟他一起啊。我们拿衣服鞋子,他拿小东西。他父母怕他学坏,不敢给他太多钱,他赚的钱也被他父母存起来。但是存他名下,他妈妈说天冷了给他买两间店面。”团团越说越替陈大勇不值,“有一次中午热,他妈妈拎一包奶味冰棒去看我们。他妈妈还说他不惹事她就烧高香了。我就没见过陈大勇爸妈那样的!”

    张怀民给他夹一块鸡蛋:“消消气。”

    团团张

    嘴把鸡蛋吃进去又说:“不是为了证明陈大勇离开他们也能考上大学,我都想叫陈大勇辍学做生意。今年买房明年买车,羡慕死他们!”

    苏笑笑欣慰又想笑:“看把你气的。”

    “我真想过!”团团很认真,“后来想起妈妈说大学毕业国家包分配,还有领导给他介绍对象,单位也分宿舍,不像做生意没人管没人问,我才希望他考上。”

    苏笑笑:“你叫大勇明天去奶奶家吃饭,大勇怎么说?”

    “他说好啊。怎么了?”

    苏笑笑:“他没有犹豫,也没有找理由拒绝,说明他不太在意他父母的态度。也许很庆幸从家里搬出来,没有人打压他。”

    “打压?”团团没听明白,“他家好像只有他爸爸打过他。”

    苏笑笑:“妈妈说的不是动手。以前大勇跟家人说他想考大学。他家怎么说?陈家没人能考上。这样就好比你爸抓到一个小偷,碰巧附近有个凶杀案,查都不查就说是小偷干的,因为他不是好人。这种否定远比动手伤人。”

    团团自记事起就没遇到过恶意打压,他无法理解,但可以想象,明明可以考上大学,姥姥姥爷认为他考不上,他会很烦他们。

    “陈大勇真能想开吗?”

    苏笑笑:“在家里生活了十几年,家人给他留下的阴影要彻底不在意也许也用十几年消化。”

    “这么久啊?”

    张怀民:“到他三十岁就差不多了。”

    “那还行。”团团放心了,“我只怕陈大勇毕业后分到大企业,他哥他两个姐和他小叔去找他。”

    张怀民想到一个主意:“大勇在意家人是因为只有这几个家人。如果大学找对象,毕业后结婚,岳父岳母对他不错,大舅子把他当兄弟,小姨子把他当亲哥,他还在意陈家那些人?”

    团团不由得想起妈妈敢把姥姥姥爷撵出去,正是因为有他爸爸撑腰。

    苏笑笑见他抿着嘴苦思冥想:“别掺和。感情的事需要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不掺和。”团团摇摇头,端起碗吃面。

    苏笑笑看向张怀民,我怎么不信呢。

    张怀民微微摇头,给她夹一块鸡蛋:“先吃。明天还要早起。”

    翌日周日,苏笑笑和张怀民不用去单位,他俩吃了早饭就把衣服鞋子该洗的洗该刷的刷,家里收拾好就去给罗翠红打下手。

    张爱民的儿子比团团大一岁,但低一届,成绩一般,为了沾沾喜气一大早她就跑过来。

    看到团团,张爱民掏出一卷钱塞团团兜里。团团震惊:“小姑——”

    “你长这么大我也没有给你买过衣服。”张爱民按住他的手不许他掏出来,“趁着这次都补给你。”

    妞妞眼尖看到至少十张大团结,心里羡慕。再一听到她姑的话,自从她姑换了工作,每次来都买很多零食,还会给她买衣服,团团因为在岛上吃不到也穿不上,她顿时为自己的气量感到羞愧。

    团团的表哥在家就知道这事,他妈准备钱的时候跟他爸聊过。他爸也高兴,名牌大学,说出去忒光荣。可当他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你才是我妈的亲儿子。”

    团团:“你以后就是我亲哥。我一定对你好。”

    他表哥眼中一亮:“以后干嘛?不如现在表示表示?”

    “现在吗?好吧。等一下。”团团说完就往外跑。他表哥糊涂了,钱在他兜里,直接给他不就完了吗。

    十分钟后团团回来,抱来一摞笔记和试卷。

    张爱民哭笑不得,搂住团团夸他懂事。他姑父看着一脸傻相的儿子忍俊不禁。张新民也没放过外甥:“对你好吧?”

    团团的表哥跳脚:“你学理我学文!”

    “我知道啊。所以只是语文、英语、政治笔记和试卷。”团团给他。他不接。团团的姑父接过去,替儿子道谢。

    团团的表哥又跳脚:“你真要?!”

    “你的学习笔记上干干巴巴两句话,能考上大学才怪!”他爸说着话就把东西放屋里,准备走时带上。

    团团的表哥隔空指着他:“你行!给我等着!”

    张爱民朝儿子手上一巴掌:“等什么?”

    半大小子瞬间老实了。

    张新民让团团和陈大勇去屋里看电视,别理不懂事的小混蛋。

    团团的表哥不喜欢书呆子,偏偏团团不是,小小年纪就敢摆摊,抛开成绩他很佩服团团。见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接受,也不再跟自己较劲,跟他俩去屋里。

    张爱民跟苏笑笑在院里说话,问她怎么不买电视。

    电视机非必需品,苏笑笑解释:“去年买了吊扇和俩风扇,今年打算买洗衣机,明年买冰箱。电视机过几年再说吧。”

    王芳在厨房,露出头:“你家几个人买啥洗衣机啊。”

    “洗床单被单。”苏笑笑给张爱民使个眼色。张爱民跟她不熟,难得心有灵犀,“爸妈,你们也买个洗衣机吧。我知道哪儿的洗衣机不要票。”

    罗翠红每次洗床单都累的腰疼:“正规吗?”

    “店开在大街上的,正规。”

    王芳不敢反对,否则婆婆肯定来一句,买回来你别用。

    张爱民看她大嫂有自己的计划,不再劝电视可以看《红楼梦》、《西游记》等电视剧。两家住得那么近,想看可以来这边。

    饭后,张爱民的儿子撺掇团团出去,团团和陈大勇跟他出去转一圈回来他和父母以及妹妹回家,团团去陈大勇那边帮他整理行李。

    由于陈大勇去上大学不常回来,王芳给他免一半房租。陈大勇一看少这么多,跟王芳商量再租三年——大四实习在单位附近租房。

    陈大勇一个人在屋里没意思,收拾好东西又跟团团出来。俩人到胡

    同口,看到一个背着编织袋的青年左右张望。

    团团估计谁乡下来的亲戚,扫一眼准备回家,抬起脚想起什么:“许小军?”

    在附近转了三圈又累又渴的许小军顿时想哭:“苏团团?”

    团团跑过去,看他脸上黑一块白一块,一身汗臭味,跟淹了半个月的臭豆腐似的:“你——你咋来的?”

    “坐火车。”

    团团:“我的意思没人送你?”

    “我爸开他学校的车送我到车站,说下了车坐公交车就到你家。可是,可是他买错票了。”许小军想问候他家祖宗,“本来一夜到这里,我在车上呆了两夜,还把你寄给我地址弄丢了。”

    陈大勇拿他的行李。许小军下意识躲开。团团解释:“这是我给你说的大勇。先回家!”

    许小军递过去:“谢谢啊。”

    陈大勇摇摇头表示不客气,团团在前面带路,“我爸爸妈妈都在家。”到门口就朝里面喊,“爸爸,妈妈,许小军来了。”

    苏笑笑从屋里出来,看到许小军的样子,脱口道:“咋来的?”

    许小军这次听明白了,但他更想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

    张怀民拍一下苏笑笑,她回过神就说:“先进屋。没吃饭吧?我煮面。对了,先喝水。团团,给小军倒水,再给他打水洗脸。”

    中午没开炉子做饭,苏笑笑打算过会儿换煤球。现在好了,不用换,拉开炉子火就上来。

    苏笑笑考虑到他跟逃难似的,煎两个鸡蛋,煮半把挂面,又放一把苋菜,盛出来满满一盆。

    张怀民端过去提醒他:“慢慢吃。”看着他跟饿狼见到肉似的,忍不住骂他心大的爹和妈,“你爸学校还没开学吧?怎么不叫他送你?”

    “我爸说我是大学生,要学会独立,就从上大学开始。”许小军一脸无语,“我看他就是嫌车上热不想送我!”

    团团吐槽:“不靠谱的老许还买错票,让他在车上多待一晚上。”

    苏笑笑张口结舌:“你,你妈呢?”

    张怀民:“他妈又不识字。”

    许小军喝口汤暖暖胃:“我妈现在识字。她担心给我买错让我爸去。我爸看到首都,又是下午的车,就觉着没问题,都没问人家几天到。票给我我担心弄丢立刻装包里,到车上才发现不对。”

    钟大娃跟团团说的那番话,团团写信寄给许小军。许小军的母亲这两年赚了钱,他妈说不在意他赚多少钱,有个铁饭碗就行。许小军自己琢磨几天,不介意当一个普通工人,就跟团团一样填了航空制造专业。

    许家亲戚邻居一听“航空”二字都觉着厉害,让许家父母办一场,每人都给许小军一两块钱。给这个钱不是借此跟许家搞好关系,是希望许小军将来能造出国人自己的飞机。

    许小军很兴奋,觉着只能当个焊接工也光荣。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万里长征刚迈第一步就差点被他爹绊倒。

    说起这事,饭都堵不住他的嘴,许小军抹掉额头上的汗就说:“明天就给我妈写信,告诉她我爸买的是最慢的票。特快价钱贵,我爸把剩下的钱拿去买酒买烟。”

    陈大勇不禁问:“你爸你妈会打架吧?”

    “离婚才好!我们跟我妈,让他一个过!”许小军越说越气,“回头给我妈找个懂事的伺候我妈。”

    陈大勇吓得不敢说话。

    苏笑笑好笑:“先吃面。吃好了去洗澡,然后去团团床上睡一会儿。”

    许小军这两天夜里没敢睡,白天又担心睡过了,全靠一口气撑着。闻言他没心思吐槽他爸。

    吃过饭洗洗澡洗洗头就去睡觉。

    这一觉到第二天早上。

    团团和许小军决定上午陪陈大勇报道,下午他俩去学校。然而苏笑笑不知道,也不清楚许小军哪天到,以为团团一个人去大学报道,她不放心就请一天假。

    团团问:“扣工资和奖金吗?”

    苏笑笑微微摇头——团团考上重点大学,苏笑笑的领导与有荣光,让她把团团安顿好再来上班。

    “妈妈要和我们一起吗?”

    昨天才把家里收拾干净,苏笑笑在家也没事,“八点半再去。”

    许小军问:“为什么?”

    “现在上班的人多,我们带着行李挤不上去。”团团说完去通知陈大勇。

    天气炎热,不需要厚被子,离得近不用现在带厚衣服,所以陈大勇的行李不多也不重,便拎到团团家,一个小时后出发。

    到宿舍门外,苏笑笑见男生宿舍也有女同志,就跟几个小的过去。

    同寝室的人问陈大勇:“你妈妈?”

    陈大勇脸色微变。苏笑笑说:“我是他姨。我家到这边方便。也顺便看看我儿子的学校。”

    团团点头:“我学校在西边,从你们学校门外那条路坐车可以直达我们学校。”

    同寝室的另一人是首都人,他想想西边有哪些大学,“不是航大吧?听说录取分数线比我校最高录取分数还高?”

    团团:“那也没有京大高啊。”

    陈大勇不想听到团团自贬:“京大再好也没有航空航天。”

    整理东西的几个同学转向苏团团惊呼:“航天专业?!”

    团团谦虚地点点头:“差不多。还缺什么?”

    陈大勇把床单铺开枕头放好,又把牙刷牙膏水杯拿出来,洗衣粉也带了:“缺了蛤蜊油。”

    首都冬天风硬,手上不抹点东西容易开裂。团团瞅一眼:“还有郁美净。现在去买吧?”

    陈大勇跟同学打声招呼就同苏团团出去。

    随着他走远,几个室友挤到一起扒着窗户往外看,一个说“陈大勇的表弟厉害。”一个夸“他姨好看又有气质,看起来像国家干部。”结论是陈大勇这小子不简单。

    苏笑笑说她是陈大勇的姨,也是怕同学发现他从家里搬出来,以为他无依无靠欺负他。

    陈大勇以为苏笑笑怕他难堪,到寝室外就向苏笑笑道谢。苏笑笑微微摇头:“多大点事。再说了,你不是一直喊我姨吗?”

    陈大勇哑然失笑。

    下午,苏笑笑送团团和许小军去报到。坐车方便,俩人也没带厚衣服厚被子,即便没空,给张怀民去个电话,张怀民利用午休时间也送过去了。因为还没有正式开学,他俩收拾好又跑回来,第二天才在学校住下。

    以前苏笑笑下班回来,团团不是在家就是快回来了。突然一个人在灯光下吃饭,苏笑笑很不习惯。

    团团去上大学,张怀民也不习惯,猜苏笑笑可能跟他一样,忙完手头上的事就往家赶。

    团团在家,张怀民嫌他出来进去烦人。现在人在学校,饭后夫妻俩大眼瞪小眼,屋里没有一丝响动,跟空巢老人似的。

    眼看快九点,张怀民拉着苏笑笑起来:“以前你眼里只有苏团团,现在知道谁能一直陪着你了吧。”

    第115章 可怜的团团张怀民认真起来这么瘆人……

    苏笑笑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就目前来看能一直陪她的只有张怀民。

    可是她点头,张怀民肯定蹬鼻子上脸:“边儿去!”

    “这里是我家。”张怀民拽着她去厨房,“封炉子洗澡,早睡早起!”

    翌日清晨,张怀民拽着苏笑笑跑步。苏笑笑用“你有病吧”的眼神打量他,张怀民跟瞎了似的,碰到街坊四邻还说苏笑笑看他一个人锻炼寂寞主动陪他。

    苏笑笑不想成为街坊四邻茶余饭后谈资,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他的脚步。

    团团平时不在家,苏笑笑也懒得一下班就往家赶,事多就在单位加班,掐着点乘最后一班车回家。事少就在单位学习。喝茶看报的老油条见她啃英语词典不禁犯嘀咕,邮电部门又不跟老外打交道,就算有国外寄来的邮件,也有下面邮电局处理,她学这些有什

    么用?真是闲的!

    虽然这年头远不能跟四十年后比,但这个年代贪官极少,各部门领导多是参加过抗战的实干家。即便他们有私心,在大是大非是依然拎得清,不会让酒囊饭袋的儿子踩在苏笑笑头上。

    苏笑笑跟部门老大哥老大姐闲聊,得知领导干过地下工作,就感觉他肯定比很多从事过敌后工作的领导希望积贫积弱的国家强大起来。

    国家发展需要人才,苏笑笑自认为无大才,但她能把本职工作做好,工作两年多没出过错,在领导看来应该算人才。如果她不断充实自己,一旦有机会领导应该会把她提上去。

    苏笑笑有时候也觉着她天真,就她手头上的工作,中专毕业后在单位摸索两年也能胜任。这年头大学生稀缺,领导家没有大学生还没有中专生吗。人家不提拔自家人提拔她?可是叫苏笑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又不甘心。左右多学点没坏处,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再说了,这年头没手机没网络,也没买电视,早早回到家吃了饭也是一个人干坐着。

    如此过了一个月,团团和许小军回来。

    团团又黑又瘦,一阵风能刮走。苏笑笑心疼,晚上煮手擀面,给他俩煎四个荷包蛋。吃过饭苏笑笑就催他俩洗澡睡觉。

    周日一早苏笑笑去菜市场买只鸡,没买到猪肉她就在路边等,等了十几分钟,开着三蹦子卖菜的大爷到她跟前,苏笑笑买四斤五花肉四根排骨和两个大骨头。

    到家苏笑笑就用电饭锅煮粥热馒头,然后切两斤五花肉炒满满一盆土豆丝,又打八个鸡蛋做一盆青椒鸡蛋。

    张怀民来厨房端菜,看到案板上的肉和排骨,又看看做好的肉片和鸡蛋,不禁啧一声:“啥时候也能这么心疼我。”

    “团团才几岁?你好意思吗?”苏笑笑白他一眼,拿着碗筷端着锅出去,“团团,吃饭了。”

    团团趿拉着鞋从卧室出来。

    苏笑笑问:“还没歇过乏?吃过饭再睡。”

    团团跟许小军一样高,可他毕竟比许小军小两岁,不如他身体结实,又没吃过苦,还被苏笑笑养的白白净净,哪经得起风雨吹残。

    许小军打小被放养,饥一顿饱一顿,整个暑假也没人管他,天天在外面,又黑又瘦。军训一个月,天天到点吃饭,他反而胖了。团团跟他比起来愈发显得凄惨。

    苏笑笑给团团夹几块鸡蛋又夹几片肉。张怀民忍不住吐槽:“又不是没手。小军,别客气,多吃点。”

    昨天回来太累,许小军没心思客气。吃饱了睡好了,许小军不好意思了,“苏姨,其实不用做这么多菜。”

    张怀民没好气道:“自作多情!这是给团团做多。看到院里的活鸡了吗?自从你俩开学,一个多月了,我头回见!”

    许小军顿时不知道该同情谁。

    团团开心地笑了:“妈妈也吃。”

    昨晚苏笑笑没舍得拉着他问东问西:“军训累不累?”

    团团实话实说:“当时很累。我不明白我上的又不是军校,干嘛要军训,还要学射击。昨天下午军训结束,我反而有点不舍。妈妈,我是不是欠练啊?”

    张怀民点头。

    苏笑笑朝他脚上踩一下,对团团说:“一个多月习惯了,甭管做什么,突然结束都会怅然若失。过几天就好了。”

    许小军附和:“对啊。早上我睁开眼一看天大亮,像太阳出来了,吓得一下子坐起来。看清屋里的书桌柜子,意识到是在您家,我才敢长舒一口气。”

    苏笑笑问:“你俩能在家待几天?”

    团团:“明天早上没课,我想吃过早饭再回学校。”

    “那妈妈早点做饭。七点左右咱们一起出发,不耽误你们九点上课?”

    团团问:“中午炖小鸡?”

    苏笑笑点头:“中午做。一会儿妈妈就把鸡杀了。”

    张怀民冷笑一声:“小军,看到吗?你苏姨眼里只有她儿子!”

    许小军好笑:“您不吃啊?”

    “我中午不回来!”张怀民说完就瞪苏笑笑。

    苏笑笑:“你这样说,我把排骨也做了。他俩正长身体,我相信他俩能吃完。”

    “你——”张怀民点点头,“做吧。大不了明天我去买菜!”

    许小军惊得微微张口,他以为张叔叔至少说一句“你别太过分!”合着比他家老许还没出息。

    饭后,苏笑笑烧热水拔鸡毛,团团和许小军用苏笑笑上周买的洗衣机搅衣服、床单以及毛巾毯。

    俩人把鞋子刷干净快十一点了。许小军看着他的床单和团团的晾一起,把一根晾衣绳挤得满满的,许小军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在学校洗也行。”

    团团:“脸盆那么小怎么洗啊。你要不好意思,暑假我去杭城玩就住你家。”

    “说真的?”许小军很希望团团去他新家,然后带团团爬山游湖。

    团团反问:“骗你有什么好处?”

    许小军不再同他客气。

    苏笑笑在墙边种了一片土豆——初春时节买的土豆发芽,吃不敢吃,扔了怕被街坊四邻看见,数落她不会过日子,干脆切开种下去。团团把脸盆洗衣粉等物收拾好,就去菜地里挖土豆,又把茄子摘了,茄子秧顺手拔了。

    茄子土豆和豆角收拾一盆,他俩在院里洗菜。刚把茄子掰开,陈大勇、杨一名进来。陈大勇拎一只鸡,杨一名拎几瓶健力宝,显然准备在团团家吃午饭。

    许小军见状轻呼一声。杨一名问:“咋了?不欢迎我们?”

    团团指一下墙边垃圾桶。俩人勾头一看,里头是湿漉漉的鸡毛。陈大勇不禁说:“这么巧?那怎么办?”

    苏笑笑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全做了,你们几个大吃一顿。以后再来别拎这些,买一些你们自己吃的喝的。”

    陈大勇把鸡递给她:“苏阿姨,要不要我帮忙?”

    苏笑笑轻轻摇头:“不用。中午就一个菜。”

    杨一名来到厨房门口,看到苏笑笑切好的一盆鸡肉:“这一个菜也吃不完。”

    苏笑笑:“叫团团把菜给我,你们玩去吧。”

    团团把菜端进来,四个大学生去书房。团团书房里不止有书,还有象棋、骨牌和扑克牌等玩具。

    苏笑笑以前嫌炒菜锅小,特意买了一口铁锅。苏笑笑把铁锅找出来刷干净放炉子上,用铁锅炒鸡。

    团团准备的豆角、土豆和茄子有两盆,加上两只鸡,苏笑笑盛四大盆,还有一盘贴在小鸡上的死面饼。

    薄饼透亮劲道,一面吸满了鸡汤,杨一名用咬一口,感叹:“来苏阿姨家来对了。”

    “你家人呢?”苏笑笑问。

    杨一名:“一个亲戚结婚,我爸妈都去了。我哥我姐跟对象出去了。本来我妈叫我去,我不想去。开席前跟个傻子似的干站着,吃饭的时候还要应付长辈。”

    苏笑笑想想他以后当法医干痕检,轮不到他录口供,跟嫌疑人家属打交道,不需要借机积攒人脉:“好吃就多吃点。”

    团团不爱翻找菜,杨一名几人不好意思乱翻,就只吃眼前的,以至于吃饱了还剩一盆没动。

    苏笑笑看着陈大勇和许小军:“饱了吗?”

    俩人点头。

    苏笑笑拿起放在一旁的锅:“里头还有一点米饭,再来一点,拌着汤吃?”

    几人下意识点头。

    苏笑笑给每人半勺,然后端着锅和那盆菜回厨房。

    厨房收拾干净,苏笑笑换一块煤球,用钢筋锅炖排骨和大骨头。

    几人吃饱了,闻到香味也没什么胃口。苏笑笑封了炉子,在钢筋锅里放俩箅子,一层放馒头,一层把中午剩的菜放进去。

    金乌西沉,陈大勇和杨一名吃点苏笑笑买的馓子,俩人就回去收拾衣服去学校,他俩明早有课。

    晚上苏笑笑用骨头汤煮面,菜和馒头给张怀民留着,又给他留半根排骨。

    苏笑笑准

    备睡了,张怀民才开着单位的车回来。

    看着停在门外的车,苏笑笑顺嘴问:“又有案子?”

    张怀民叹气。

    “出大事了?”

    张怀民微微点头,担心隔墙有耳,到厨房才说,“昨天夜里迪厅有一群青年闹事,片警一开始以为又是喝酒喝多了打起来。可刚把人带到派出所,一对男女就跟疯了似的,当时就把离他们最近的片警咬伤了。”

    苏笑笑想说癔症羊癫疯,忽然想到一个离她遥远的东西,“毒?”

    张怀民差点咬到舌头,慌忙问:“你见过?!”

    “听同事说过。”苏笑笑胡扯,“值班民警后来怎么发现的?”

    张怀民:“那几个民警最大的不到三十五岁,都没听说过那些东西。他们担心其他人也突然发疯,给副所长打电话,请他调人。副所长以为喝酒喝多了,叫民警把人关起来醒醒酒。今天上午所长到派出所听说这事,因为他小时候的邻居有钱,但四十多岁就死了,就是抽那些东西抽的,他感觉那俩人跟他邻居很像就给分局打电话。分局刑警也没见过那东西,就把此事交给我们。我带法医过去,法医从他们包里搜出一小袋东西,证明确实是毒/瘾犯了。”

    苏笑笑:“好像没有这方面法律,你怎么处理的?”

    “我请示局长,局长也没碰过这种事,叫我以寻衅滋事加袭警罪把人关起来。局长下午去上面请示,请上面拿主意。”

    苏笑笑:“爸妈生在民国初期,应该知道毒的危害。你找爸妈问问,再找人打听打听外国文献,对了,有没有资格参加年后的两会?”

    “你的意思开会的时候提一下?”

    苏笑笑点头:“你带上资料,就算今年不能出台这方面律法,也该让大家知道这事。”

    “对!我带人查过,那东西是外来的。我估计十个警察有九个没听说过。”张怀民有个同学此时在国外学习,他决定明早就给他打电话。

    张怀民的同学出国前没听说过娱乐场所有毒,以至于接到张怀民的电话,他以为时差没睡醒。张怀民又强调一遍,他才相信世界发展那么快。

    公历十一月底,张怀民收到一箱资料。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一有空就去图书馆,把清末民国时期这方面的资料整理出来。

    一月中旬,张怀民给局长一份两百页的手写文件。局长不明所以地翻开,粗粗看一眼十分震惊,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整理的?”

    张怀民点头。

    局长一直知道张怀民脾气好有耐心,炮仗遍地的公安局需要他这样的坐镇。局长起初也担心张怀民镇不住那些刺头,可一想他在部队二十年,公安局才几个人,哪能跟部队比。

    张怀民没让局长失望,自打他到刑警队,局长被前队长和副队长气白的头发都变黑了。

    可是局长怎么也没想到张怀民认真起来这么瘆人。

    局长抬手看看表,离下班还有俩小时,让张怀民回去,他叫人备车去部里。

    张怀民的这些资料里头一开始只是文献资料,有民国照片引用的外文,还有最近半年发生在全国各地的案子和法医检测报告,最后几页才是他个人看法。

    部里的领导大概看一下,确定张怀民非无的放矢,让局长回去,他们再看看,下周一上午九点过来开会。

    部里的领导能说几句外文,可碰到专业词汇就成了睁眼瞎。之所以再看看,是打算回头请学历高的年轻同志翻译。

    以前苏笑笑跟张怀民说过,尽人事听天命。虽然张怀民想凭这份资料得到上面青睐,如果上面重视此事,他本人只得到一句口头夸奖,他也不后悔熬红了眼睛写的手抽筋。

    周一清晨,局长碰到张怀民说他去部里开会,可能讨论那份资料,又说他这段时间辛苦了,不忙就回家休息。张怀民闻言确定上面重视起来,达到他的心理预期,便把此事丢开,该做什么做什么。

    第116章 胡说八道离婚不丢人啊

    一周后,南方小年,当天上午张怀民刚到单位就被通知去局长办公室。

    局长递给张怀民一份文件,张怀民看完张口结舌:“这是,那——”

    “先别激动。”局长起身给他倒杯水。

    张怀民此刻一脑袋浆糊,本能接过水杯才意识到他坐着局长站着,赶忙起身道谢。局长抬抬手示意他不用多礼,回到他对面坐下。

    张怀民认真说:“我认为不妥。那些资料只是用两个月时间整理出来的,还是前人经验,哪能出版。”

    局长:“我不这样认为。你看写诗词的书,哪句诗不是前人的。还有研究四大名著和历史的那些人,出版了多少书,有多少自己的东西?我也没见他们把稿费上交国家。”

    “可我是公安,国家养的公职人员。”

    局长这几天在部里很露脸是托了张怀民的福,他也不希望这名福将折进去:“我们唯一允许的兼职就是写书。我也问过其他同志,你的那份资料里详细注明了案件出处,不存在抄袭。”

    这种事张怀民没想过,总觉得不踏实:“可是很多内容被专家看到会觉着像儿童读物。”

    “你以为公安队伍学历多高?”局长摇头,“不说别人,我说出去是大学学历,其实就是中专生。这还是在首都。偏远地区的所长都认不全那些资料上的字。不包括洋文。”

    张怀民想起以前的战友,识字的不到一半,初中以上学历,包括上过初中的不到三成,而很多人转业去了公安局派出所。

    张怀民:“是我忘了。那我签字?”

    局长微微点头。

    张怀民:“不需要我整理校对?”

    “出版社会安排编辑校对。该引用的引用,该注明的注明,这点你放心。”

    张怀民把文件给局长:“就这么出版?”

    “这几年一天一个变化,没时间让你整理两三年。你整理的那些内容当科普读物足够了。”局长抬手示意他别有心理负担,“我叫人送过去,你等着拿稿费吧。”

    张怀民诧异:“这么急?”

    “晚一日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害。”还有一点局长没说,别的单位可能也有同志整理资料,不快点出版发下去,哪能显得张怀民的资料珍贵。

    这次因为张怀民动作快,他又及时递上去,以后不需要活动退休前他也能调到上面。

    到他这个级别,升一级如登天。张怀民的稿费跟局长的仕途比起来不算什么。再说,别人看到那份资料就会想起张怀民是他的兵。所以上面希望出版时,局长极力赞同。

    张怀民想想也对:“我感觉只是我们内部知道效果不大。不如像搞计划生育一样宣传出去?这事交给街道办或妇联,派出所抽个民警协助。”

    “她们有她们的工作。”

    张怀民:“您有所不知,妇联有些同志闲的天天织毛衣。街道大爷大妈都很热心。像我家那边的老头老太太,退休后闲着没事都去公园作妖。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做。”

    局长想起他爹前些天迷上什么功,他屡劝没用,还被骂不孝,把他气得半个月没去看过他爹。昨天小年,他被爱人叫过去吃饭,饭后不见老头出去他很奇怪,一问保姆才知道不知道哪家猴孩子想个损招,在公园放鞭炮,吓得一群老头老太太抱头鼠窜又无可奈何。

    局长也觉着应该让他老子发挥余热。不然大冬天在公园静坐冥想,先不说进了医院受罪又花钱,万一心梗,他明年就没爹了。

    印刷几沓宣传报,在墙壁上写几句标语,用不了多少钱,不需要向上面申请经费,局长可以决定:“先让周边几个区试试。”

    张怀民:“老一辈都见过吸抽大/烟的,他们都恨这东西,我相信他们会支持这项工作。”

    张怀民不提局长都忘了,以前他听他姨说过,他姨丈的一个亲戚本来家境富裕,被人带上那条路,最后妻离子散,死后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局长微微点头:“快过年了,这事你别管了。”

    张怀民过年需要值班,确实没空管这些。他回到办公室就处理各队递上来的工作报告。

    今天周五,张怀民在单位,苏笑笑同样要工作,家里只有团团一人,他嫌无聊就帮陈大勇摆摊。

    这两年“投机倒把”越来越严重,其中“官倒”十分猖獗,元旦过后上面严打,导致路边摊也受影响。

    以前跟陈大勇和团团几人摆摊的那个同学,农历九月他妈给他买两间店,他把店面装修好就告诉团团,叫团团放假找他玩。放假后团团找他问能不能让陈大勇在他店门口摆摊。

    这位同学学习不行,但他不傻。陈大勇上的是对外经贸大学,他想做大肯定要麻烦陈大勇。现在帮陈大勇,陈大勇

    以后敢不理他,苏团团头一个跟他个没良心的绝交。

    所以他眼珠一转就笑着说:“好啊。你不知道店里就我一人,我妈要忘了给我送饭,我只能关门或者饿肚子。你们要都来,没人的时候咱们还可以一块打牌。”

    人家善良,陈大勇也没蹬鼻子上脸。他先去同学店里瞅一眼,尽量跟同学拿不一样的东西。

    陈大勇看到有钱的客人,就让她进屋看看,店里还有很多。在屋里买东西的人还价,团团的这个同学就找陈大勇拿一个不好卖的小东西送给客人,客人走后他再把客人原本要还的一两块钱给陈大勇。

    杨一名第一次看他俩这样操作目瞪口呆,讷讷道:“可以这样吗?”

    他同学扬眉:“肥水不流外人田!”

    经过一个学期,团团捂白了,碰到胆小的女同志见店里有几个男人不敢进去,他同学就把他推出去。团团嘴里嘀咕:“让我接客啊?”

    “中午请你吃饭。”他同学此言一出,团团到外面喊“姐姐进来看看。”

    常言道,一白遮百丑。何况团团本就不丑,穿上雪地靴,干净的裤子和剪裁合身的棉袄,活脱脱的好学生,还是养眼的好学生。

    过了一周,陈大勇和几个同学发现团团在门外站着,停下来打量他们的人直线飙升。

    腊月二十四这天团团到店里,他同学就给他换上红帽子红围巾。团团不明白:“我的围巾好好的。”

    “蓝色不适合你。”他同学说完就把他推出去,“门外暖和,去门口晒太阳。”

    团团冷笑一声:“又让我接客?”

    “别说这么难听。东西卖完好过年。年后上春装。”他同学指着柜台后面的锅:“我买了一只鸡,中午用电饭锅炖鸡。”

    团团心说,我家有鸡有鸭也有鱼,稀罕几个人分的一只鸡啊。不过腹诽归腹诽,团团还是老老实实出去迎客。

    说起上面严打,团团一开始还是听他妈说的。刘庄的对象消息灵通,早早告诉公婆摆摊生意干不长。团团的同学的店还没装好,刘家几个长辈就在长安大街前后租几间店面。

    团团听说了这事就找机会告诉陈大勇。陈大勇存的钱够他上大学,前提是他这几年健健康康的。可这事谁能保证。所以他很慌。团团就把此事揽过去。

    陈大勇见到这位有店面的同学就向对方承诺,以后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开口。人家要的也是这句话。

    几个同学都很满意,团团也不敢“起义”。

    腊月二十六,周日一早,团团刚洗好脸,陈大勇就来找他。张怀民在院里,陈大勇跟他打声招呼就叫团团戴围巾帽子。

    苏笑笑从厨房出来:“不吃了?”

    陈大勇哥俩好的拉着团团:“路上吃。”

    团团的同学开的店的那条街上有早餐店,陈大勇要两碗胡辣汤,两根油条,俩茶叶蛋,又拿六个包子。

    团团帮同学卖东西,早餐陈大勇请,午饭开店的同学请。团团心安理得,陈大勇和他同学使唤起团团也理直气壮。

    饭后到店里,陈大勇把他的两包东西摆在门两边,还没摆好就有人问怎么卖的。团团帮他卖了十来天也清楚价格,一一介绍一遍就说买多了送个小东西,卖完好过年。

    这年头街上的店不多,快过年了就更少了。团团这样说,人家也没怀疑,挑几样小东西就进店选衣服。

    人家认为店里店外是一家,陈大勇也没解释。客人离开,他同学把陈大勇那份给他。同样遇到客人把钱给陈大勇,等客人走了,陈大勇把同学那份还他。

    十点左右,杨一名和李小光以及朱红伟过来。

    陈大勇调侃:“终于起来了?”

    杨一名嘿嘿几声:“生意怎么样?”

    陈大勇:“这两天能卖完。”

    这个点很多上班族才从家里出来,陈大勇无法靠之前的客流量推断下午有多少人。

    又过半个小时,人多起来。下午三点左右,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走街串巷。陈大勇给团团使眼色。团团无奈地扬起笑脸喊“哥哥姐姐”。

    四点半太阳落山,陈大勇的东西少一半,店里一面墙空了,不用算也知道下午生意很好。团团让他同学先回家,到家再算赚多少钱。

    担心遇到劫道的,团团和几个同学先送开店的那位同学。幸好他们都在城西,相隔只有几里路,把人送到家赶不上末班车,走着回去也没用一个小时。

    团团听话懂事,苏笑笑不爱数落他。可今天苏笑笑忍不住:“怎么这么晚?”

    “妈妈!”团团跑过来抱住她的手臂,“我饿了。”

    张怀民冷哼一声:“多大了还撒娇!”

    “要你管!”团团回他爸一句,就抱着他妈妈的胳膊去厨房。

    苏笑笑:“知道错了?”

    “错啦,错啦,晚上吃什么?”团团不给他妈继续数落的机会。

    早先苏笑笑给岛上的楚莲去信没说什么时候要年糕和米面。小楚认为买人家的没有自家亲手做的干净卫生,所以等到腊月父母打年糕,小楚让他们多做点。苏笑笑昨天下午才收到。

    苏笑笑本打算中午炒年糕,晚上煮米面,没想到团团周末比她忙。配菜和肉丝都准备好了,苏笑笑问他吃年糕还是米面。

    在外面走半个多小时,团团不要吃出锅就变凉的年糕。苏笑笑把肉丝炒好盛出来,然后用锅底油煎三个蛋,最后加入热水煮米面。

    团团也知道天天往外跑很过分,腊月二十八,关店当天,给他爸妈各买一双皮手套,一人一双雪地鞋。雪地靴用的是牛羊皮和橡胶材料,防滑保暖,有鞋带,穿在脚上舒服,跑起来也不用担心鞋掉,很适合张怀民冰天雪地追逃犯。

    团团拿到家先藏自个屋里,年三十下午,张怀民准备去单位,他才把手套和鞋拿出来:“张队,开心吗?”

    张队感动傻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朝他脑袋上呼噜一把。

    团团蹦蹦跳跳到苏笑笑身边:“妈妈,年后我哪儿都不去,天天在家陪你。”

    苏笑笑:“该买的年前买好了,年后生意不好做,你能去哪儿?以为你妈不知道?”

    “我可以出去玩啊。”

    苏笑笑:“雪还没停,公交车停了,怎么去?”

    团团转移话题:“试试合不合脚。爸爸,快试试。”

    张怀民把旧棉鞋脱掉,新棉鞋里头很软,穿上去的瞬间脚就热了。张怀民站起来感觉有点大,垫一双鞋垫刚刚好。

    苏笑笑的鞋不需要再垫鞋垫。

    张怀民见状阴阳怪气:“正好啊。”

    苏笑笑白了他一眼:“你的脚是半码,市面上没有半码鞋!”

    张怀民无法反驳,戴上手套:“我走了啊。”

    苏笑笑把包递给他,里头全是吃的,还有一盒煮好的饺子。

    团团看着雪花飞舞:“爸爸走着去啊?”

    “车在门外。”张怀民通常开车回来

    是因为在外面工作,到饭点绕回家吃饭。今天外面没事,局里也没事,车都停在院里,张怀民为节省时间,也怕骑车摔着,就开车回来。

    苏笑笑撑着伞送他到门外:“上午下了一点雨,路上滑,你慢点。”

    “结冰了,没大事。”张怀民嘴上这样说,也不想大过年把自己送进医院,平时二十分钟,今天被他开半个多小时。

    路面结冰,苏笑笑年初二没去村里,年初四太阳出来,她才带着团团回村。

    前些天刘庄回家拿红薯南瓜,给苏笑笑送几斤红薯和一个大南瓜,苏笑笑趁机问他父母兄嫂生意怎么样,刘庄说挺好。

    苏笑笑以为今年比去年生意好,刘家应该比去年热闹,可到大伯家只有几个小孩迎接她和团团。

    苏笑笑把苹果点心递给几个小的,几个小的把刘大伯那份留下,另外两份放地上,就叫苏笑笑坐下,他们倒水。

    苏笑笑往外看了又看,头一回没有长辈迎接她,她很不习惯,“你爷爷奶奶走亲戚去了?”

    往年不是年初二闺女过来,年初三去她大伯母娘家,其他远亲都叫她堂兄或堂弟一个人去吗,今年怎么只留几个孩子看家。

    刘大伯的大孙子把水杯递给她:“大姑,捂捂手。”

    刘大伯的小孙女嘴快,“小荷姑要离婚,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婶婶都在二爷爷家!”

    “谁?”苏笑笑没听清。

    刘大伯的大孙子刘小虎瞪一眼堂妹,“就你话多?”

    苏笑笑:“她不说我你二爷也会告诉我。东西给我,我去看看。”

    “别去!”少年面露难堪,好像不希望苏笑笑知道。

    苏笑笑心说,难道她那个堂妹出轨。

    刘家几个长辈对儿女管教不严,也是因为种地辛苦没有精力管教孩子,对孩子唯一要求就是活着。虽然这样,苏笑笑的堂兄弟姊妹都很懂事,大概因为穷人孩子早当家。

    这两年刘家日子好起来,她堂妹应该珍惜,怎么可能想不开出轨。

    只要不是出轨,就不是什么大事。

    即便出轨,也跟孩子无关。苏笑笑安慰堂侄:“还以为谁病了。这么点事也至于瞒我。”说完拎起刘二伯的那份礼品。

    刘小虎张口结舌:“可是——离婚还不是大事?我二爷差点气晕过去啊。”

    “你二爷爱生气。”苏笑笑胡扯,“你二奶奶多吃一口肉他都觉着你二奶只顾自己,心里眼里没有他这个当家的。”

    这事他咋不知道?少年不禁眨眨眼。

    苏笑笑:“那时还没你。从你记事起家里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我和团团过来你二爷也舍得杀只鸡,做一碟鸡蛋,就不在意多一口少一口。”

    团团想笑,如果他没记错,他爸不止一次说过,他小时候姥爷家不爱跟村里走动,导致他妈第一次进村差点迷路。

    这么生分他妈咋知道的?

    苏笑笑瞥一眼团团,你给我忍住!

    刘小虎听他爸妈说过,他城里的姑姑也是国家干部,见多识广。又看到苏笑笑很认真,他信以为真:“离婚不丢人啊?”

    苏笑笑:“没钱没本事,窝窝囊囊一辈子,养不起小孩才丢人。你二伯一向该在意的不在意,不该在意的瞎在意,甭理他。团团,在这边照顾弟弟妹妹。”

    “我帮妈妈拎着。”团团夺走点心罐头和苹果就往外走,他得跟过去看看他妈怎么忽悠她二伯。

    刘大伯的几个孙子孙女一直想去刘二伯家看热闹,又怕刘二伯发火连他们几个一起骂,导致他们都不敢出去玩儿。

    现在有苏笑笑撑腰,几个小孩立刻抓一把瓜子花生糖果塞兜里跟上她。

    苏笑笑到他二伯院门外就看出情况不对,堂屋里有六七个人,但没人大声说话,气氛很严肃。

    团团都没敢进去。几个小的躲在苏笑笑身后。苏笑笑进院,团团才跟上。她二大娘听到脚步声朝外看去,挤出一丝笑迎出来:“笑笑来了?”看到团团的小手被袋子勒得通红,赶忙接过去,“团团冷不冷?”

    团团摇了摇头。

    二大娘叫苏笑笑和团团进屋,对几个小的说:“出去玩儿去。”

    刘小虎拽着他妹:“我们跟团团哥哥玩。”

    团团瞬间起一身鸡皮疙瘩,从他第一次来刘家凹,十年了,第一次听刘小虎喊他“哥哥”,惊不惊悚啊。

    二大娘没法说,团团不跟你们玩。只能说:“玩吧。”也没招呼几个小的进去。

    团团看屋里全是长辈,还有几个人吞云吐雾跟要升天似的,也不想进去,戴上手套就在门外站着。

    那几个小的靠墙晒太阳。

    苏笑笑明知故问:“出什么事了?”转向刘荷,“哭了?跟谁啊?”朝她二大娘看去。

    她二大娘下意识说:“不是我——是她不懂事!”

    第117章 死要面子难怪你俩结婚这么多年没吵过……

    苏笑笑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果然,她二大娘见状没等苏笑笑问出口,就忍不住指着闺女数落——三十多岁的人,又有仨孩子,老大都上中学了,人生过半,竟然要离婚。

    苏笑笑听她二大娘的言外之意,她那个堂妹脑子有病,应该送去精神病院好好治治。

    老观念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可惜苏笑笑不是老古董。而她二大爷二大娘是,生于民国,一脑子封建糟粕很正常,这是时代造就的,所以苏笑笑没有开口指责老两口,而是问哭红了眼的堂妹:“你丈夫外面有人?”

    被长辈们数落的不敢开口,刘荷只是微微摇头。

    苏笑笑不想听她二大娘二大爷絮叨,转向小婶:“因为什么?”

    庄小婶不知是嫌刘荷闹离婚给老刘家丢人,还是同情她,叹了一口气才说:“两口子打架,你那个妹夫给了她一下。”

    话音刚落,不等庄小婶再说两句,苏笑笑二大娘迫不及待地说:“牙齿还有和舌头相碰的时候,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她给你一下,你给他一下,不就好了?多大点事?就这也值得要离婚。离婚后你咋办?”

    苏笑笑道:“回来呗。不就多双筷子多张床?”

    室内所有人齐刷刷看向苏笑笑,她堂弟媳妇忍不住说:“笑笑姐说得轻巧。”

    苏笑笑故意问:“家里那么多房,屋里那么多粮,不够她吃的?别说她一个人,把仨孩子都要过来,又能吃多少?”

    她堂弟媳妇张张口:“哪有——那么多房间,哪有那么多粮食?不信你去东屋看看!”

    刘二伯家的粮食都放在东厢房。苏笑笑道:“不看我也知道,交了公粮剩的粮食你们吃不完。二大爷,二大娘,你们也觉着多了刘荷家里揭不开锅?”

    十年前刘老二能理直气壮地点头。现在有钱在城里租店面做生意,刘老二要说没钱养不活,三岁小孩都不信。

    苏笑笑见他一脸为难,就转向二大娘,她二大娘觉着苏笑笑故意把她架起来,别过脸不理她。

    苏笑笑无语又觉着可笑:“既然二老怕刘荷回来,那大伯,小叔,给我个面子,听我的,刘荷,不想离婚午饭后就回去好好过。想离就别管别人怎么想,离婚后这个家没有你的房间就去城里给人当保姆。不想伺候人就去当服务员,饭店服装店都行,包吃包住。”停顿一下,盯着二大娘问,“你想清楚,现在不让刘荷进门,以后别指望闺女端屎端尿。”对她堂弟妹说,“她不吃老刘家的东西,以后伺候婆婆太累也别找她抱怨。你要说二大爷二大娘毕竟养过刘荷,她不能不照顾,那我告诉你,法院有规定,赡养义务是每月给几块钱。到时候让刘荷给一个老人五块钱。都没意见就这么决定!”

    刘荷傻了,所有人都傻了。

    庄小婶先反应过来,一来她是旁观者,没被刘荷气糊涂,二来去年在城里照顾儿媳妇和孙女,经常跟城里人和亲家亲家母打交道,听得多见得多,不觉着苏笑笑这番话惊世骇俗。

    但庄小婶认为一家人没必要闹这么僵,“笑笑,刘荷现在年轻可以给人打工赚钱,老了怎么办?你想过吗?你二大爷是担心她以后啊。”

    苏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刘荷四十多了。她才三十出头,好好打扮打扮,在城里待几年,懂得多了,找个比她大十岁的国家干部不就行了?”

    “那那——人家走在她前面咋办?”

    苏笑笑:“刘荷兜里有钱,你说她的三个孩子是认有钱的娘,还是要没钱的爹?刘荷十天半月去看一次,每次都拎一包吃的,孩子跟谁亲?就算几个孩子是白眼狼,继女继子不认她,老干部走在她前面也不用担心。干部死后国家会给家属一定照顾。这个钱谁也拿不走。就算国家给的钱不够用,不巧老干部活到六十岁刚退休就死了,他跟刘荷在一起十年,刘荷不会每月都找他拿几十块钱存起来?”

    刘老二原本指望苏笑笑来劝劝刘荷,没想到她这样劝,没好气地问:“人家干部啥样的找不到?”

    苏笑笑心里来气,哪能这么嫌弃自己的亲闺女:“你说的是高干吧。你当城里全是高干?街道主任也是干部。老师家属上面也会照顾!大部分干部子女都要脸。就算不要脸,为了仕途也不好意思把继母赶出去。再说,长得好的人自小不缺人追,稀罕嫁五十岁的老头子?五十多岁的干部想找个伺候他的,也不会找明显不会伺候人的。刘荷,别一听伺候人就不得劲,在婆家不用伺候公婆丈夫和孩子?嫁给儿女成年的干部,人家孩子不用你照顾,你把他伺候好,兴许人一高兴能把你的几个儿女都弄到城里上学。”

    苏笑笑的二大娘还是嫌离婚丢人:“三十多岁嫁给五十多的,她不要脸我们还要脸!”

    苏笑笑耐心告罄:“听不懂人话?我是不是说过几年?过几年刘荷四十岁,四十岁农村女人找个五十岁城里人,人家配不上她?刘荷是不是你生的?她不要脸也是你个当娘的没教好!”

    “你——”她二大娘抬手指着她。庄小婶一看不好,连忙拉

    住二嫂,“你啥你?有这么说自己闺女的吗?”

    苏笑笑:“刘荷在婆家受了委屈想离婚,你不去骂她丈夫公婆欺负人,反而怪刘荷不懂事,要你这样的娘有什么用?花钱请个保姆都比你有用!”

    庄小婶赶忙说:“你少说两句。”不待苏笑笑开口,“他爹,叫笑笑去咱家喝点水歇会儿。”

    刘小叔拽着苏笑笑出去,到门外才数落她,“你二大娘说话不好听,你也不能骂她不要脸!她毕竟是你二大娘,是长辈。”

    苏笑笑问:“我说错了?”

    刘小叔为了生意兴隆不得不有礼貌,又因为担心在亲家面前说错话给儿子丢人,说话很有分寸,几年不说脏话,所以也觉着他二嫂说得难听。

    刘小叔叹气:“这事哪有你说得这么简单?”

    苏笑笑:“我让你们进城摆摊,你当初咋说的?你们不敢,大姑敢。你们不舍得租房,大姑直接住城里。兴许人家明年就能在城里买一处四合院。”

    “这,这怎么说,离婚结婚毕竟是大事。”

    苏笑笑:“如果咱们都是农村人,在城里没有人脉关系,我不提这事。刘庄单位肯定有需要保姆的领导或者老专家。你不能让刘庄问问?常言道,宰相家人七品官。刘荷在老领导家里干五六年,谁不高看她一眼?你担心人家说三道四,就给她找个女领导。女领导闲下来爱保媒牵线,到时候还用你担心刘荷没人要?”

    刘小叔如醍醐灌顶:“听你这样说,好像可以?”

    苏笑笑:“其实我在屋里最想说的不是这些。”

    她叔心惊肉跳:“还想说啥?”

    苏笑笑好笑:“这两年做生意赚钱吧?你说农忙你回来收小麦,谁看店?我婶一个人忙得过来?”

    刘庄还有个哥,农忙时节他哥嫂都下地,刘庄的侄女做饭侄子烧火,所以全家只能抽出一个人看店。

    刘小叔明白过来:“你意思叫刘荷帮我们看店?”

    苏笑笑:“农忙过后你再租一间店面,请人家五十,给刘荷七八十,让她帮你看一家,你自己看一家,小婶给你俩送饭。二大爷在城里也有店,我要这样说,我那个弟妹又该怀疑刘荷惦记她的店。”

    “那是你二大爷开的。”

    苏笑笑:“听二大娘的意思,他们的就是儿子的。”

    刘小叔也默认家产是儿子的,好比家里的房子和地都给大儿子,城里的店面,他打算让闺女帮忙,赚了钱给小儿子一点,以后店面留给大儿子。他老了自然是大儿子照顾。闺女和小儿子有空就搭把手。

    不过现在没打算给儿子,所以这些年赚的钱都在他们老两口手里。

    刘小叔设身处地想想,他闺女要离婚他也会反对,但儿媳妇要因为担心她争家产,不许闺女进门,他会很生气,而不是像二哥二嫂一样装聋作哑,更不会在听了苏笑笑的主意后嫌闺女不要脸嫁老男人。

    别说四十岁嫁五十岁,也有城里人三十岁嫁五十岁,也没见人家父母当着外人的面骂不要脸。就算心里不满,也是私下里发发牢骚。

    刘小叔劝苏笑笑:“也不能怪你二大爷,咱们村的人都这样。闺女离婚当父母都没脸出门。”

    苏笑笑问:“人活一张脸?”

    “对啊。”

    苏笑笑:“二大爷嫌摆摊丢人,后来还是去了?”

    “这,这不是没钱吗。”

    苏笑笑问:“所以脸面没有活着重要?你们想过得好就去摆摊,刘荷怕挨打要离婚,你们就不许她离?刘荷有嫌弃你们摆摊给她丢脸吗?”

    刘小叔被问住,不禁叹气:“你说的我都懂。可刘荷不是我闺女。你跟你二大爷闹僵,我再帮你数落他俩,他俩能连我也不理。”

    “你不如问问我姑。”苏笑笑说着话朝后看。

    刘小叔:“找团团?刚才见你跟你二大娘叨叨起来,团团就带着几个小的出去了。”

    苏笑笑给她小叔拿的东西还在她大爷家:“去大伯家。”

    刘小叔以为她担心团团,就陪她去老大家找孩子。

    苏笑笑把小叔的那份给他,刘小叔接过去就问:“有没有给你爷爷奶奶上坟?”

    “年前就去了。”刘小叔指的是苏家老两口。每年都是年前去扫墓,年三十上午团团去老宅贴对联,顺便给老两口烧香。

    团团在厢房他大表舅屋里,看到妈妈回来,他从屋里出来:“妈妈,没事吧?”

    “我没事。”

    团团问:“我是说二奶奶二爷爷,没被你骂哭吧?”

    苏笑笑朝他脑袋上一下:“我母夜叉啊?”

    “爸爸说母老虎见着你都绕道走。”团团说完往后跳一步。

    刘小叔不禁问:“你和怀民吵架了?”

    团团:“张队哪敢跟她吵。我爸爸受伤那次,她陪我爸爸去医院拆石膏,跟人在医院门口吵起来,大杀四方,可威风了。”

    “啥时候?”刘小叔忙问,“怀民还伤着,你就敢跟人吵起来,要是打起来,你俩——”

    苏笑笑打断:“不巧碰到刘旭陪他岳父去医院,我爹娘也在,刘大军的嘴,我不说你也知道,一见着我就没好话。我忍不住反驳几句,啥也不知道的路人说我欺负我爹娘,话里话外嫌我不孝,我才跟她吵几句。”瞪团团,“别听你爸瞎说。他就喜欢夸张。”

    刘小叔相信那次动静不小,因为他以前想弄死他三哥。再有人和稀泥,他能连和稀泥的一块打。

    刘小叔在他二哥家唠半天口干舌燥,他倒杯水又给苏笑笑添一点热水,问团团要不要。

    团团指着罐头:“我想吃罐头。”

    要搁以前刘小叔会说吃饭的时候倒碗里大家一起吃。现在手头宽裕,罐头不稀奇,他立刻拿一瓶拆开,让团团抱着瓶吃。

    团团拿着罐头去厨房倒盆里,然后拿一把勺子去厢房。

    刘小叔好气又好笑:“那几个孩子,自己想吃撺掇团团找你要。”

    苏笑笑问:“回头你跟刘荷说说?用别人哪有用自己人放心。”

    “其实有件事,我正想问问你。”刘小叔俩儿子,小儿子刘庄有工作,不需要他操心,家里的地足够大儿子种的,刘二伯一个儿子也好打发,难就难在老大家。

    以前刘老大几个孩子只活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六零年过去日子稍稍好过,苏笑笑的大娘就有了,最小的儿子只比刘庄大半岁,比他大哥大姐小一二十岁。

    现在刘老大三儿两女,一个儿子种地,一个儿子跟他去城里,还有个儿子一家没法安排。刘大姑去进货的那家胡同口有个早餐摊,有一回刘大姑去的早,到那边早餐铺生意正好,夫妻俩忙不过来,还需要买早餐的大爷大妈搭把手。刘大姑见状就叫侄子卖早餐。

    刘小叔说的就是这事:“你看行吗?”

    “做饭要手艺啊。同样的土豆丝,团团喜欢吃我做的,不喜欢我婆婆做的。以前在岛上,他喜欢别人做的。”苏笑笑道,“还有炸撒子,他也喜欢人家做的。”

    刘小叔:“那怎么办?”

    “去饭店当几天临时工跟人学点皮毛?”苏笑笑想想,“或者买人力三轮车,在车上放个炉子,再放个平底锅卖煎饼?一开始做给你们吃,等他练熟了再进城?早晚在中学门口,中午去店门口,卖给一个人看店没空做饭的?”

    刘小叔面露担忧。

    苏笑笑:“就算不成,平底锅和炉子可以自己用,三轮车可以留着进货。也可以骑车摆摊?”

    “不浪费?”

    苏笑笑点头。

    刘小叔不敢收留侄女:“小荷会做饭,你看她能不能干?城里那么多学校,你弟去南边,她可以去北边。晚上把车子放你大姑租的小区里头用铁链子锁上,她跟你姑睡。她赚了钱再自己租房?”

    苏笑笑的二大爷怕她姑,要是刘荷在她姑家,她爹娘一万个不满也不敢去找她姑。

    “大姑这两天没来?”

    刘小叔:“初二闺女回去,她在家等着。昨天有什么亲戚吧?她这两年赚了钱,八百年不联系的亲戚都去给她拜年。”

    苏笑笑:“回头你问问我姑。

    我姑要是管的话,她儿媳妇不满也不敢直接说出来。”

    刘小叔要不怕二嫂指着鼻子骂他,不介意收留刘荷,就像苏笑笑说的,再开一家店,让刘荷陪他闺女看店。

    “回头我问问。中午去我家吧?”

    苏笑笑估计大爷大娘得数落她说话难听,就跟他过去,顺便叫走团团。团团打开窗摆摆手示意她先去。

    闹得不愉快,苏笑笑懒得跟大家话家常,午饭后上了坟就回去。

    走在去镇上的路上,团团拉着苏笑笑的手臂:“妈妈,你不该管那个刘荷姑姑。”

    “妈妈有没有阻止你管大勇?”

    团团微微摇头:“不一样。我帮陈大勇补习卖衣服,我没有跟陈大勇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吵架。妈妈常说掺和别人的事容易里外不是人。你不担心刘荷姑姑跟二爷爷二奶奶和好,然后一起骂你啊?”

    苏笑笑:“不怕啊。你二爷爷因此不理我,以后我逢年过节买两份礼物就行,还给我省钱了呢。”

    “不难过吗?”

    苏笑笑认真思索片刻:“会有些失落吧。难过不至于。妈妈有你,有爸爸,有爷爷奶奶和你二叔小姑一家,还有我大姑和你刘庄舅舅一家啊。妈妈不缺亲人。”

    团团震惊,仰头打量她:“我同学都说你年轻,是不是因为你心里少一点什么想得少啊?”

    苏笑笑揪住他的耳朵。

    团团慌忙拉住她的手:“我错了,妈妈,我缺心眼,我缺心眼!”

    苏笑笑松手:“不许告诉你爸爸。”

    团团哼哼唧唧两声,就问还有多远。

    苏笑笑看看路:“再走十分钟。”

    十分钟后,母子二人到站牌,又等五六分钟才上车。

    过年期间进城的人少,车不需要经常停,三点多一点,苏笑笑和团团就到家了。

    昼短夜长,歇十几分钟太阳偏西。苏笑笑不想吃面,“团团,煮粥?”

    “我喝一碗。中午吃多了。”

    苏笑笑也没什么胃口,就用电饭锅煮几碗粥,热几个包子和鸡蛋,她和团团喝粥,剩下的放锅里。

    五点多,天黑下来,张怀民骑着车子回来。

    团团一听到自行车响就从屋里出来:“爸爸,咱家又少一门亲戚。”

    冷不丁这么一句,张怀民没听懂:“谁没了?”

    “妈妈把她二大爷二大娘挤兑的差点跟她动手。”团团啧一声,“爸爸,你夫人真厉害!难怪你俩结婚这么多年你和妈妈没有吵过架。”

    第118章 能帮就帮但愿不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

    张怀民弄清楚怎么一回事,顿时一脸无语地看着苏笑笑。

    苏笑笑明知故问:“咋了?”

    “谁说不要掺和别人家的事,容易里外不是人?怎么轮到你你就忍不住?”张怀民其实知道为什么,如果苏笑笑的性格同长相一样柔顺好欺,当年也不敢把她爹娘撵出去。这样爱恨分明的性子造就她不可能在面对悲惨状况时无动于衷。

    苏笑笑:“只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至于刘荷离不离,以后养不养父母,要看她自己。”

    “你都那样说了,谁敢拦着刘荷不让离?刘荷离婚后回娘家,谁敢不让她进门?”张怀民无奈地说,“你堂弟媳妇心里不满又不敢把她大姑姐赶出去,不得天天给她甩脸子?她在娘家不一定比在婆家过得好。”

    团团点头:“妈妈,爸爸说得对。”

    “她可以进城打工。”苏笑笑提醒爷俩。

    张怀民微微摇头:“不是人人都敢当街卖衣服。去饭店端盘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干。她三十来岁,竞争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刷盘子竞争不过五六十岁的人。你当打工是那么容易的?”

    苏笑笑:“可以去学校门口卖煎饼?”

    张怀民叹气:“你以为卖煎饼就不需要勇气?还记得你第一次卖对联还要爸妈帮忙吗?她要有这份勇气,她丈夫给她一巴掌,她敢给她丈夫一榔头。”

    苏笑笑张张口:“可是——”

    “妈妈!”团团拉住她的手,“别可是了。妈妈,像妈妈这么聪明勇敢的人不少,但懦弱胆小的人更多。那个姑姑都三十多岁了,还能被二爷爷二奶奶骂哭,可见她多胆小。妈妈二十多岁,带着小小的我,都敢打姥姥姥爷。你借给那个姑姑个胆,她也不敢拿起擀面杖砸她丈夫。”

    张怀民点头:“否则就是她家暴她丈夫。”

    “可是有我们撑腰啊。”苏笑笑转向团团,“当时我身边可没别人。你爸能给我撑腰,但他离得远,你爷爷奶奶也离得远。我不要求她像我一样,她也不用离婚,只是到城里打工也不行吗?”

    张怀民:“她跑到城里,她丈夫想打人的时候打谁?打几个孩子几乎没有任何成就感。”

    团团:“所以那个姑姑想远离她丈夫只能离婚?可娘家回不去,又没勇气一个人出来,那这事——无解!”

    苏笑笑顿有些恨铁不成钢:“那怎么办?”

    张怀民身为队长也不是天天在办公室坐着。遇到凶杀案或者走私大案,他亲自带队。明察暗访的时候,张怀民见过太多:“关键在她自己。团团,还记得有一回爸爸陪你去学校踢球碰到的坐轮椅的老师?我们把他拽起来,他站起来了,我们一松手他又会坐回去。”看向苏笑笑,“这事跟你堂妹一样,必须她先站起来。”

    苏笑笑要有个自己这样的堂姐,她能先把公婆丈夫收拾一顿,再把娘家人收拾一顿,“算了。反正该做的都做了,问心无愧。”忽然想起什么,“以前是不是说过那个坐轮椅的老师?”

    张怀民记不清了,好像跟她说过,“说过吗?”

    “你说他媳妇改嫁了。”

    张怀民心中一惊,如临大敌:“想干嘛?苏笑笑,这事不行!绝对不行!你堂妹夫有暴力倾向,要知道你撺掇你堂妹离婚,他敢和你动手。再让他知道你把你堂妹嫁出去,他敢一刀子捅死你。”

    团团登时抓紧她的手:“妈妈,不许管她!”

    苏笑笑忘了,不由得生出一丝后怕:“我,只是说说。你先吃饭。”

    张怀民了解她,见状便知道她不敢给刘荷介绍对象。又担心她晚上做噩梦,张怀民宽慰:“其实大部分男人跟老婆动手只是因为欺软怕硬——在外面被人欺负,不敢还回去,就拿老婆孩子撒气。你大伯带着你堂兄堂弟去把他打的鼻青脸肿,刘荷也不用离婚。”

    团团摇头:“二奶奶厉害,小爷爷怕管多了挨骂,大爷爷和大奶奶肯定也怕。”

    “那就没办法了。”张怀民去厨房。

    团团转向他妈:“以后回村叫上我,不许一个人去。”

    苏笑笑好笑:“你打得过谁?”

    “我不会让你受伤。”

    张怀民勾头说:“你也不许去。”看着苏笑笑,“以后我陪你去!”

    “这事还没影,看把你爷俩吓的。”话音落下,迎来两记瞪视,苏笑笑投降,“一起去,都去行了吧?”

    张怀民把电饭锅上的插头拔掉,“团团,再吃点?”

    团团摸摸肚子,挑个小一点的包子。张怀民给他鸡蛋:“这个有营养。”又给苏笑笑一个,她微微摇头。张怀民剥开把鸡蛋黄放碗里,先吃鸡蛋白。

    饭后张怀民把厨房收拾好,一看才六点多,洗漱后换上厚棉鞋,和苏笑笑带着团团去张新民屋里看《新闻联播》。

    先前苏笑笑把洗衣机买回来的第二个周末下午,王芳就拿着床单被单过去洗。张新民知道这事,自然不好意思说,“大哥怎么不先买电视机。”他看到一家三口进来就拿板凳。

    看完新闻,一家三口就回去。团团不爱看家长里短情情爱爱,苏笑笑前世看太多,现在不感兴趣。张怀民单纯觉着剧情幼稚,不如案件精彩。

    翌日,夫妻俩去上班,团团窝在屋里看书。

    年初五街上的店都没开门,陈大勇不用出摊,那边就他一人怪寂寞,又不敢去离陈家比较近的李家和朱家,就和杨一名来找团团。

    杨一名打量一下团团手里的书:“你学校这么忙?寒假还要复习功课?”

    团

    团:“除了不用每周都考试和补习,跟高三没区别。”

    杨一名吃惊:“那咱们几个你最闲?”看向陈大勇。

    陈大勇:“别人闲我不闲。人家英语单词不认识敢自己造,我都认识就是不敢说。老师同学都说我学的哑巴英语。每天练张嘴,我脸都抽筋了。”

    杨一名就敢自己造句,什么人山人海,什么不三不四,还有“做课间操”之类的,他都直译。同学笑话他,他让同学说一段听听,结果同学有口难言。

    只因除了特别有语言天赋或者父母从事这一行的,大家外语水平都差不多。

    陈大勇因为家庭原因造成他在意别人的看法,杨一名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也注意到这一点。单凭一句“别在意”没用,所以就顺着他的话说:“多练练就好了。”

    陈大勇拿起床上的书,看到上面有一段英语,让团团念一遍,他照着团团的发音练习。

    杨一名想问,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又是大过年,不能歇几天吗。见陈大勇脱鞋脱外套裤子上床,他把话咽回去,脱掉外面的裤子和鞋爬上去,“咦,这么暖和?”

    团团:“被窝里有两个盐水瓶。”

    “会享受。”团团床头上有几本书,杨一名挑一本小说。

    团团瞥他一眼:“我爸妈书房里有几本工作笔记,我爸的——”

    杨一名猛然转向他。

    团团趿拉着棉鞋去拿一本。杨一名如获至宝,“嘿嘿嘿嘿”笑得极其猥琐。团团听不下去,抬腿给他一脚。

    杨一名闭嘴不到片刻,又咧嘴笑。

    这次连陈大勇都看不下去:“这是刑侦笔记。你是法医,法医!”

    “法医也要出现场,也要分析伤口找凶器。”杨一名抱在怀里稀罕一番才翻开。

    陈大勇看到受害者和家属用数字,办案人员用甲乙丙丁,嫌疑人用ABCD代指,“有意思吗?”

    杨一名连连点头。

    陈大勇怀疑他还没看进去:“人家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属于哪种?不想当刑警的法医不是好法医?”

    “你高兴就好。”杨一名歪到团团身边,一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德行。

    陈大勇见状也不想说他。

    此后几日陈大勇也没去摆摊,只是开学前几天他去拿两包春装,卖到正月十六就去学校报到。

    团团几人都去学校,服装店只剩团团的同学一人,中午他妈给他送饭,见他兴致不高,要给他介绍对象陪他看店。

    这位同学经常跟团团几人打交道,团团几人不如社会人市侩,为人处世显得比同龄人幼稚,导致他认为他还小。其实他二十岁可以相亲了。

    拒绝母亲的安排,一天闲大半天实在没意思,他关店回去绕去团团家,请苏笑笑告诉团团周末回来联系他。

    许小军周末跟团团回去,团团就带上他。

    团团也不知道该让他同学做点什么,毕竟他不爱看书学习。

    杭城做生意的多,许小军放假回去天天在外面晃悠,因此比团团几人见多识广,“试试画画?”

    团团替他同学摇头。

    “不是让他当画家。”许小军拍拍团团,“还记得二娃哥吗?二娃哥以前学画画就是为了做衣服。”

    团团点头:“知道啊。前年二月底二娃哥在首都办服装展我和我妈妈还去看过。妈妈的好衣服都是在二娃哥店里买的。”

    许小军不禁说:“他的衣服贵,就比国外的便宜一点。”

    “好看啊。”团团忍不住说。

    团团的同学问:“你俩究竟要说什么?”

    许小军聊起旧事差点把他忘了,“你可以学画衣服。”

    “你让我学你们的二娃哥办厂做衣服?”团团的同学一副“你太看得起我”的样子。

    许小军:“他做高档的,你可以做便宜一点的。如果你有天赋,也可以给人定做。我说的不是裁缝铺。就像明星上台唱歌穿的衣服。”

    团团建议同学试试,好歹可以打发时间。

    他同学一听“打发时间”,想起找团团的初衷,寻思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试。可他再一想到自己不擅长学习,“我能学会吗?”

    团团:“每个人都有他擅长的。人家电焊焊好了也是工程师。”

    许小军补充:“可以焊飞机大炮。不要看不起任何一个不起眼的职业。”

    团团的同学真没想过电焊这么厉害,在他看来就是焊一下瘸腿的盆架,“那我试试?”

    团团:“先买便宜的纸笔,找美术学院的学生教你。感觉擅长,你就请人看店,然后你去学校旁听,或者找老师去家里教你。”

    他同学问:“如果叫别人知道,别人会不会说我瞎逞能?”

    “我们不说你不说,谁知道?给你补课的人吗?人家啥人没见过啊。你不值得人家拿出去讨论。”

    听了这话他同学决定试试。

    下午,许小军去厕所上大号,团团坐到他妈妈身边。苏笑笑无语:“对面沙发不能坐?跟我挤一块有意思?”

    “妈妈,我同学可能要请人看店。”团团转向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

    苏笑笑好笑:“不是不许我管?”

    “可是,刘荷姑姑看起来很可怜。如果能帮,还是帮一把吧。”团团说出他的感受,“但愿不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119章 谁不离谁孙子不要替她做任何决定。……

    苏笑笑搂着团团:“好好上学。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忽然闻到一股味,“苏团团,你变臭了?”

    “啥变臭了?”团团问出口反应过来,抬起衣袖,“不臭啊。”

    苏笑笑:“外套脱了。”

    团团心说,我前天刚洗的澡身上怎么可能有汗臭味。解开扣子,团团又仔细闻闻,香皂香没了,确实能闻到汗味。可是上午只出一点汗啊。团团又闻闻,汗味愈发明显,他惊疑不定地问:“妈妈,现在是冬天吧?”

    前几天下了一场雪,昨天屋檐上才化干净。苏笑笑点头:“虽然早立春了,可温度还是冬天。”

    “冬天出点汗就有味,那到夏天我不就成了爸爸口中的臭小子,跟不讲卫生的许小军一样?”

    许小军到门外正好听到这句:“谁不讲卫生?我早晚洗脸刷牙,两天换一次袜子,一周换两次秋衣,我还不干净?苏阿姨,别听他瞎讲,在学校不方便,我饭前都洗手。”

    “你爱干净那你身上咋总有一股汗臭味?”团团反问。

    苏笑笑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反正团团明早才回学校:“先别吵。回头问问爸爸。现在,你俩给我去洗澡。”

    许小军下意识说:“周五才洗过。”

    周六下午回来把脏衣服洗了,今天可以玩一天。他俩这样打算的,也确实这么执行的。

    以前团团经常被陈大勇几人夸香,虽然团团觉着像称赞女同学,可看到几个同学羡慕的眼神,他内心挺得意。团团不允许他臭烘烘的,“你不去我去!”

    陈大勇和杨一名刚进院,闻言问:“又去哪儿?”

    早饭后来找他,他出去了,下午又出去?这一天天的,张大队长都没他忙。

    团团不禁说:“你俩来得正好。我去洗澡,你们去不去?”

    在学校洗澡方便,俩人在学校洗好回来的。杨一名好奇地问:“你不是说你们学校浴室又干净又暖和,怎么没在学校洗?”

    团团跑到他跟前伸出衣袖:“周五洗的才一天我就臭了。”

    杨一名也不见外,低头闻闻,没了他习惯的肥皂味,“看来你长大了。”

    “啥?”

    陈大勇调侃:“不再是个奶娃娃了呗。这都不懂?”

    团团白了他一眼。

    杨一名拍拍他的肩:“真的!”

    “你看我信吗?”团团拨开他的手,“照你这样说,我爸怎么没变成臭爸爸?”

    苏笑笑听几个小的这么说,好像明白了什么:“团团,大勇的意思你到了青春期。过了青春期就好了。”

    团团虚岁十七,其实未满十六岁,说青春期好像说得过去:“要几年啊?”

    许小军:“至少三年。”

    “你咋知道?”

    许小军:“我比你大两岁,你现在还嫌我臭,说明我可能需要一两年才能变回来。我这样你肯定也这样。”

    团团顿时天塌了。

    陈大勇见状好笑:“过了二十周岁就好了。比如我,身上是不是没有以前味重?”

    “你以前不爱洗澡!”团团不客气地点出。

    陈大勇噎了一下:“——我安慰你呢。好心没好报。你继续臭着吧。杨一名,咱们走。”

    杨一名勾住他的脖子:“又没啥事,泡个热水澡也挺舒服。苏团团,你请客啊?”

    “请就请!”团团一脸嫌弃,“两块钱的事,你俩也好意思。”说完回屋拿换洗衣服。

    许小军看看他又看看陈大勇:“真去啊?”

    杨一名:“洗的干干净净找对象。”

    许小军点头:“对!”转过身想起什么又转回来,“你谈恋爱了?”

    杨一名呼吸一顿:“我说你!”

    “你也老大不小了。”

    杨一名:“我们学校女的还没有解剖室的大体老师多。我跟谁谈?”

    团团拿着衣服出来:“我们学校也是男多女少。大勇,你呢?”

    陈大勇一到周六就着急往家赶,有时候下午去拿货,有时候回来把东西分类整理好,翌日一早就出去摆摊。为了拿奖学金,平时在学校不是写写写就是背背背,不曾留意过。他现在想想:“好像男女差不多。”

    苏笑笑想起陈大勇刚才说他今年二十一,快到法定结婚年龄,“大勇,你要想在学校找对象就想清楚。”

    陈大勇没听明白。

    杨一名担心他又自卑,扒着他的肩膀说:“我爸妈也说过你的事。你结婚后会要小孩吧?我妈说你爱人不工作全职带小孩,你就要多赚点钱。因为小孩哭闹起来你爱人没法做饭,她俩要出去吃。你未来对象家也要人口简单,不能跟你爸妈似的喜欢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我爸说你最好找姐妹俩的。不用倒插门人家也会帮你带小孩。苏阿姨说的想清楚,是指婚后这些事吧?”

    苏笑笑点头,也挺意外这么为陈大勇着想的不止自家。

    陈大勇以为苏笑笑不希望他在大学谈对象,又不好直接说明,才那么一说。闻言他很是感动,“我买了房再说吧。”

    杨一名挺高兴,陈大勇没有嫌他管得多,笑着调侃:“有志气!”接着又补一句,“买好告诉我,我叫老杨给我弄一套。”

    许小军问:“首都的单位也不给解决住房吗?”

    杨一名:“看效益。像我妈单位效益好,也不是人人都有房。领导的亲戚也要熬几年。效益一般的跟咱们大学宿舍差不多。还没有学校方便,筒子楼,做饭都要在楼道里。”

    “如果我想住得舒服,是不是也要买房?”

    许小军的衣服看起来不贵,但比他的多,和苏团团差不多。问题是苏团团家只有他一个,他父母工资高,想买几件买几件。

    据许小军说他和自己一样有哥有姐。三个子女的家庭能这么消费,他家很有钱啊。

    虽然杨一名想不通卖豆腐能赚多少钱,毕竟菜市场的豆腐很便宜,可许小军脚上的雪地靴骗不了人。

    以前他妈都不舍得给他买,因为要买三双——他、他哥和他姐。他们几个只有苏团团有雪地靴。

    杨一名心大,想不明白就不想,直接问:“你爸妈要买三套吧?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钱吗?”

    许小军:“我家的给我哥。我姐已经嫁人,不给她买。到她手里就不是她的。不如把那笔钱存起来有备无患。”

    “那还行。听我爸说这几年房价涨了,他打算等降了再买。”

    苏笑笑正想提醒先洗澡,到澡堂里慢慢聊,闻言忍不住说:“一名,你觉着大家是不是越来越有钱?”

    杨一名点头。

    陈大勇瞬间明白:“大家都有钱,房子怎么可能降价?好比苏阿姨家的房子,今天来个人给一万五,明天来个人给两万,苏阿姨一看差这么多,肯定会寻思再等等兴许能能到两万五。等到两万五,又该寻思再等几年兴许能等到三四万。她不卖别人也不卖,等着买房结婚的人是不是继续加价?”

    杨一名恍然大悟,“你的经贸学校没白上啊。”

    “这是常识!”

    许小军问:“可是等着买房的人毕竟少数,能把房价抬上去?”

    团团:“等着卖房救命的更少。求过于供就会涨。”

    陈大勇点头:“如果大部分人有房,少数人租房比买房划算,房价会跌。”

    苏笑笑想起前世房价险些失态。

    这几个小子真不简单!

    杨一名不禁附和:“有道理。可是只怕我爸不信,还觉着咱们小孩子胡说八道。”

    苏笑笑:“你们都是大学生啊。”

    杨一名眼睛一亮:“我们就说听同学老师说的。反正早晚都要买。不如早买早入住。我真烦我哥和我姐。以前认为我是纨绔,现在我上大学,又说我天天跟死人打交道,嫌我晦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我有仇。”

    苏笑笑:“以前羡慕长辈疼你。现在羡慕你是大学生。他们不如你,只能在其他方面挑剔。”

    “我猜也是。”杨一名听了她这番话很是高兴。

    团团举起衣服:“可以走了吗?”

    哥几个到胡同口看到拎着大包小包的刘庄。几人都见过刘庄,也很感激他为陈大勇的事忙前忙后,所以就没着急去对面杨一名家。

    刘庄到跟前,几人跟着团团喊一声“小舅舅”。刘庄笑着问:“洗澡去?”

    团团点点头:“明天我去学校,我爸这几天忙,您拿这么多东西吃不完就坏了。”

    刘庄晃一下大包:“这是我的。这是给你们的。去吧。”说完就去进胡同。

    苏笑笑听到开门声以为团团忘了什么,从书房出来,不禁问:“怎么又拎这么多?”

    刘庄把他的放地上,拎着小包过来:“去年窖的红薯还剩一半,我爹担心天转暖坏了,让我给你拿几斤。还有两颗酸菜。去年在你家吃过一次酸菜鱼,我回去做几次,他们很喜欢。”说着话把酸菜先拿出来,“以前只知道用酸白菜包饺子。”

    苏笑笑接过去放柜子里,打算一会儿去菜市场看看能不能买到鱼。

    刘庄把红薯拎屋里:“回头在太阳底下晒晒再蒸着吃。”

    “会变甜吗?”

    刘庄点点头就去洗手,洗好手也不说回去。

    苏笑笑看一下天色,再过一个小时太阳就落山了,“还有事吧?”

    刘庄挠挠鼻子,很不自在:“刘荷姐这些天一直在我家。因为那天你走后,她跟二大爷二大娘吵起来,二大爷有口无心让她滚。我妈担心她一个人回去挨打,就把她叫去我们家。这些天那个姐夫没来接她。自己回去吧肯定会被奚落。您看这事咋办?”

    苏笑笑:“他们没有问你的看法?”

    “我是觉着她又不

    老,有手有脚,身体健康,天天下乡收鸡蛋到城里卖,夏天卖冰棒也能养活自己。“刘庄在家也是这样说的,还被他妈数落,你们有学问有本事,不知道一个农村女人想过好有多难。

    幸好他妈不识字,否则该说他“何不食肉糜?”

    苏笑笑:“刘荷不敢出来做事?”

    “她犹豫不决。我们不敢替她做主。回头那个姐夫说两句好话把人哄回去,他们夫妻俩好了,我们里外不是人。”这些话是刘庄他爹说的。刘庄一开始不信,毕竟刘荷姓刘,就算跟丈夫和好,也不会跟打过她的丈夫一起骂刘家人。刘小叔要把刘荷交给他,刘荷在他眼里就像烫手的山芋。刘庄看着他爹避恐不及的样子不敢托大。

    苏笑笑:“让她自己做主。你爸妈是不是快进城了?”

    刘庄点头:“本来打算前几天进城。因为下雪他们要趁机给地追肥。以后地里活不多,我哥我嫂子忙得过来。”

    苏笑笑:“让你爸妈进城看店,让刘荷在你家帮你嫂子做饭喂牲口。”

    “不叫她进城熟悉熟悉?”

    苏笑笑摇头:“我担心她丈夫怀疑小叔小婶把她拐到城里,回头去小叔店里胡闹。你告诉小叔小婶别担心,刘荷还有仨孩子,她不可能一直住下去。”

    刘庄:“以前二大爷不准她离,现在不管了,她又不提离婚,究竟怎么想的?”

    “以前征求二大爷的意见,希望二大爷给她做主,同意她离婚后回娘家。”

    刘庄:“我爹娘提醒她不回来也没事,你也说过可以直接进城。在城里赚了钱想怎么用怎么用,不比在家自由?”

    苏笑笑:“在家可以靠父母,在城里只能靠自己。”

    考大学以及留在城里工作,再到后来找对象,都是刘庄一人决定,他无法理解,自己不比别人靠谱吗。

    苏笑笑见他眉头紧皱:“你记住,不要替她做任何决定。”

    翌日中午,刘庄趁着休息去他大伯店里。他大伯家人多,追肥用不了那么多人,正月初十老两口就从村里出来看店。刘庄把苏笑笑的提醒告诉他大伯,他大伯下午没事就去他爹店里。刘庄他爹刚开门,看到他大伯,就问出什么事了。刘大伯把苏笑笑的话带到,刘庄他妈回家告诉儿子儿媳妇,刘荷想住多久住多久。

    刘荷想孩子,但不敢回去。此后经常唉声叹气。刘庄他嫂子假装没听见,该挖野菜挖野菜,该去城里摆摊卖香椿,就让刘荷在家做饭。

    刘荷向刘庄的嫂子表示她不好意思住下去。刘庄的嫂子劝她安心住下,别想太多。刘荷趁机问她该怎么办。刘庄的嫂子想输出自己的观点,一想起婆婆的交代,就让刘荷决定。

    刘荷被迫沉得住气,她丈夫沉不住气——来岳父家找她。刘庄的嫂子跟几个妯娌进城卖香椿,刘庄她哥不需要跟过去,在家打扫猪圈,拎着粪筐到门外正好碰到这个妹夫。

    刘庄他哥把刘荷叫出来,让夫妻俩好好聊聊。三句话没说完,刘荷要离婚。她丈夫放下狠话:“谁不离谁孙子!”

    刘庄他哥趁机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第120章 矛盾转移就欠他亲家母收拾。

    以前刘庄一家一致认为刘荷不敢离,不然何必在她爹娘妥协后她反而不再提离婚。

    至于年初四跑回娘家要离婚,就是在气头上。

    庄小婶带回苏笑笑的分析,刘庄哥嫂茅塞顿开,同时也有心理准备。

    三人话赶话,几分钟后,刘荷认为娘家兄弟没有丈夫可靠,夫妻俩把矛头对准刘庄他哥,刘荷一副护犊子似的拽着丈夫的手臂说:“回家!”刘庄他哥一点也不意外。

    刘荷的亲弟弟从院里出来,幸灾乐祸:“我就说她不想离,你们还不信。被两口子挤兑一顿,现在信了?”

    “那是你亲姐!”刘庄他哥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个锤子?!”

    刘荷她弟问:“那你说咋回事。”

    “她怕离婚后一个人过。长这么大没有一个人过过,心里不踏实。回头逼急了,就算离婚后去要饭她也得离!”刘庄他哥问,“明白了吗?”

    刘荷他弟似懂非懂:“啥意思?”

    “二大爷二大娘不同意她回来,嫌她给老刘家丢人。你媳妇一听说她离婚后回娘家就直眉瞪眼,真离了婚户口咋办?婆家没有她的地,娘家回不来也没有她的地,她跟每年春天到处飘的柳絮一样,换你你也不敢离。”刘庄他哥又补一句,“是不敢,不是不想!”

    刘荷他弟不禁问:“也差不多吧?”

    “想不想顿顿吃肉?”

    “你说呢?”

    刘庄他哥问:“你敢天天买吗?不敢跟不想一样吗?”

    好像是不一样。刘荷他弟兀自点点头:“可是也不对。她不想跟我姐夫过,还帮他挤兑你?”

    “她希望我说离婚后回来跟咱住一块,我帮她找二大爷要两间房,把她的户口迁回来,明年分地给她一亩。”村里人多地少,每人只有一亩零一点,男女都有地,计划生育后超生的没有,无论男女。不过零头通常是河头淤泥,可以种小麦的其实只有一亩。刘庄他哥又说,“我说她离婚后进城打工租房一个人过。她认为我不希望她回来,嫌她给老刘家丢人。”

    刘荷他弟嘴巴动了动,没敢说出来,但摆明了想问,难道不是吗。

    刘庄他哥瞥一眼怂了吧唧的堂弟,一边把粪倒掉一边说:“她一直住我家也没事。你嫂子没意见。回头城里可以摆摊,我跟你嫂子去你叔店里拿点货去公园,她在家帮我们看俩孩子,管她吃住就行,这么好的事儿哪找去。可是要让二大娘知道,二大娘不骂我比周扒皮还扒皮,我跟她姓。”

    刘荷她娘今早吃饭的时候还说,她闺女和侄媳妇一起掰香椿芽,侄媳妇拿去卖,也不知道卖的钱给不给她闺女。随后又补一句,老五一家真能算计。言外之意把她闺女当杨白劳。

    刘荷他弟没有想到反驳他娘——这么心疼我姐,那我叫她回来。只因他媳妇天天在他耳边说,孩子大了,以后一人一间房,大姑姐回来没地方住等等。导致他潜意识认为不能让他姐回来,就认为他娘说得对,压根没有想过他小叔一家是看他姐可怜才收留她。

    刘荷他弟无法反驳,又把话题绕到刘荷身上:“回头我姐和我姐夫再闹离婚,我管还是不管?”

    “看你想咋管。你进城摆摊带上刘荷,晚上叫她住城里,最多一周她就不想回去。”刘庄他哥在城里呆久了也不想回来,因为城里干净又便捷,“再不济你和二大爷去把你姐夫打一顿。回头他跟刘荷动手,你们再过去把他打一顿。三次下来他就消停了。”

    无论进城还是收拾他姐夫,都需要他爹点头。可他爹不想管。刘荷他弟犹豫片刻,“再说吧。”

    刘庄他哥暗暗翻个白眼就去冲洗猪圈——他弟刘庄说了,在院里盖猪圈不勤打扫猪容易生病,还会转染给人。他一对儿女好不容易养到上学,可不能夭折。

    冲洗猪圈的过程中无人打扰,他忽然想起他爹先前说的事——年初四苏笑笑跟她叔说的那番话。

    自从刘庄谈个城里的对象,刘庄的哥嫂怕给他丢人,以前懒得改的恶习改了,到城里摆摊还会留意城里人如何为人处世。

    在农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城里经常能看到嫁出去的姑娘中午下班不会婆家回娘家吃饭。再加上刘小叔只有一个女儿,庄小婶疼闺女,受家人和外人影响,夫妻俩潜意识里不再把嫁出去的妹妹当外人。

    中午刘庄他嫂子回来,他哥就说:“笑笑姐之前说买个三轮车去学校门口卖煎饼,我觉着这事可以。”

    “三轮车挺贵的,万一不成不白瞎了。”

    刘庄他哥:“咱跟大妹合买一辆?你俩去试试?生意好的话,等你俩干熟

    了就分开。听说南边有个村的人卖糖葫芦,一个冬天就能赚一两百。糖葫芦酸了吧唧能有饼好吃?碰到有钱的加个鸡蛋,咱家的鸡下的蛋单买怎么也比到城里论斤买划算。”

    “不如咱俩先试试?不成也不会被你妹夫埋怨。”

    刘庄他哥摇头:“下雨下雪回不来,家里没个男人不成。”

    下雨天没法打更,而村里人都知道他家有钱——敢在城里开店,刘庄他哥不放心把老婆孩子留在家。

    去年深秋他家就进过贼。

    以前晚上睡觉锁大门,堂屋门虚掩着,现在堂屋门都从里面闩上。家里只敢留几十块钱。

    去年冬天村头那家老头夜里总感觉老鼠闹腾,起来一看,他家西屋外墙被挖个洞,再晚半小时牛就被牵走了。

    刘庄他嫂子想起这两件事,再看看自家的羊圈猪圈,不敢让她丈夫进城,“下午没事我去问问你妹?”

    “卖不出去咱自己吃,花不了多少本钱。”

    刘庄他嫂子想起刘大姑,六十多岁了,风风火火,说干就干。跟大姑比起来,她反而像老人。

    刘庄他嫂子心说,我也干脆一回。

    刘庄他姐婆家挺羡慕刘庄一家,又是大学生又是开店。一看刘庄他嫂子要带上刘庄他姐,他姐的婆婆把去年攒的钱拿出来,向刘庄他姐承诺,赔了算她的,就当花钱买经验。

    翌日一早,俩人进城找刘小叔。刘小叔带着闺女和儿媳妇买车买炉子买锅和煤球。

    一天就把家伙什置办齐全。

    然而俩人三天没有做好一张饼。

    周六下午俩人进城,周末一早就骑车去苏笑笑家。

    主意是她出的,她能想到肯定见过,因为人想象不出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苏笑笑吃过两种煎饼,一种像自家做的鸡蛋饼,软软的,一种薄而脆。那种又薄又干又脆的,苏笑笑不会做。苏笑笑就做软的。第一个面放多了有点厚,但打个鸡蛋,撒上葱花和调料,涂上酱也挺好吃。

    团团、许小军、陈大勇和杨一名以及李小光一人一个,苏笑笑熟练了,面放的刚刚好,鸡蛋涂满整张饼,又把橱柜里的酱菜拿出来,真可以拿去卖。

    苏笑笑一切两半,让堂妹和堂弟媳妇尝尝。

    俩人连连点头表示,是这个味!

    苏笑笑:“你们的酱不行。我觉着烤鸭店给的酱就挺好。看看能不能找人问问酱怎么调的。辣椒也不够香。刚开始只有你们卖,学生肯定觉着好。别人看到你们赚钱跟风,说不定能把你们比下去。”

    俩人点头表示记下,请苏笑笑继续。

    苏笑笑:“放一两片生菜,或者放跟油条,再放个火腿肠,可能更好。对了,把所有食材成本算进去,再加一个人的工资就是成本价。”

    “我们俩人啊?”

    苏笑笑:“这样的摊位只需要一个人。你们俩人是因为你们生疏,一个人忙不过来,不能把成本加进去。你们面对的是零花钱少的小学生中学生。在校门口摆摊是因为学生多。你们是走薄利多销路线。单位员工有钱,可人家更愿意吃包子喝胡辣汤。再说了,人家也不准你在门口摆摊。”

    陈大勇不禁说:“一个饼赚五分钱,两百个学生吃,和一个饼赚一毛钱,五十个学生买,哪个赚钱?”

    苏笑笑:“早上和下午赚十块钱,你俩一人五块,一个月出去二十天就是一百。”

    她俩一直希望一人一个月五十块钱,闻言又惊又喜。

    苏笑笑提醒:“一定要干净。东西被老鼠爬过必须扔,不能存侥幸心理。城里有权有势的多,兴许最不起眼的学生就是领导的孙子。人家孙子吃进医院能饶了你?”

    她俩不敢,怕连累刘庄。

    建国后全村第一个大学生,万一害得刘庄被单位辞退,甭管刘庄怪不怪她们,首先村长就不会放过她俩。

    苏笑笑:“我把团团的爷爷奶奶叫过来,你们再练练手?”

    庄小婶和刘小叔现在一看到煎饼就犯恶心,刘庄一家也吃够了。她俩练废的只能自己吃。闻言刘庄他姐就说:“听说团团的爷爷奶奶跟你住的很近?我们过去吧。”恐怕老两口嫌麻烦不过来。

    刘庄他姐做两个,苏笑笑发现问题:“勺子太大,回头挑个大小正好的,一勺面糊一个饼。”

    刘庄他嫂子不禁说:“难怪这几天不是薄了就是厚了,有的没熟有的漏酱。亏我一直觉着我俩手笨。”

    老张冲李小光的叔爷招手,又把左邻右舍叫出来,请大家提意见。

    刘庄他嫂子心疼早上弄的半桶面糊,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嫂子就笑呵呵招呼大家尝尝。

    吃人嘴软。

    虽然面饼只是放了苏笑笑的酱菜和她们自己的酱,味道也还行。老张的邻居的邻居一家吃了四个——俩老人和俩孩子,顿时不好意思。苏笑笑问大家酱怎么样时,这个邻居很热心地表示不行。没等苏笑笑再问,这个邻居就说:“酱太稠。回头放点味精白糖,加清水和面粉,再加你买的甜面酱,在锅里煮一下,我保证好吃。”

    苏笑笑问:“多少清水多少面粉啊?”

    那个邻居没留意,她回想片刻:“水和酱一比一,其他的,我家是一斤酱二三两面粉白糖和味精。觉着味不够就加点白糖。味精面粉不要放太多,面粉多了稠,味精多了苦。”邻居说着朝车里看看,“还有辣椒油是吧?给我尝尝。”

    刘庄他姐给老大妈做一个。

    老大妈没敢放太多,半勺辣椒油,人家就品出味儿,“豆油炸的吧?这个豆油里没放猪油,豆腥味重,感觉还有点涩。农村种不种油菜?”见刘庄他姐点头,“用菜籽油。再放点盐。试试用两种辣椒面——细辣椒面粘在饼上有辣味儿,粗的能吃出香味。嫌麻烦的话现在这种也行。给学生吃的不能太辣。”

    俩人连连点头表示记下了。

    苏笑笑不禁问:“您以前是厨师啊?”

    “我在炊事班干过。”老太太谦虚道。

    苏笑笑震惊:“您当过兵?”

    “三十年前的事了。”老大妈说起光荣岁月挺怀念。不过以前太苦,她也不想多想,“别练了,饼好不好看不重要,关键是好吃。”

    刘庄他姐问:“笑笑姐,那我们先回去,明天去打菜籽油?”

    苏笑笑提醒:“路上有车,靠边行驶。”

    炉子封上,车里放了水的小钢筋锅放炉子上,刘庄他姐骑车载着嫂子。

    俩人走远后,老张才问:“怎么是俩女的?你堂弟和妹夫呢?”

    苏笑笑:“车子炉子是两家出钱买的,一家出一个人。俩男的往小学门口一站,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保镖,小学生哪敢找他们买东西。”

    陈大勇点头:“以前我们去同学店里,人家女生一看屋里几个男的都不敢进。不然也不需要苏团团出去接客。”

    团团瞪他:“你才接客!”

    老张笑着说:“跟你开玩笑呢。”

    苏笑笑:“这是其一。他们家养着牲口,猪食都是一桶一桶的,过些天还要打除草剂,这些活重,没道理让女的干重活,他们干轻松的。”

    “是不是还要拉着石磙压场?”老张问。

    苏笑笑点头:“麦场压好才能收麦子。我这个堂弟媳妇和堂妹过来卖饼可以卖到收小麦前一天。我堂弟过来的话需要提前回去。听说年年还有挖沟修路的任务。”

    胡同里的小孩问:“苏阿姨,刚才那俩阿姨以后就在我们学校门口卖饼吗?”

    “校长同意的话就在你们学校门口。”

    小孩口气很大:“他不敢不同意!”

    他奶奶朝他额头上戳一下:“看把你能的!”

    小孩躲到团团身后。

    又在老张门口玩一会儿,苏笑笑就和团团几人回去。半道上陈大勇问苏笑笑:“卖衣服赚钱还是卖小吃赚钱?”

    苏笑笑:“说实话,你做的好吃,小吃比服饰赚钱。小吃天天卖,一个头绳发

    箍可以用几十天。”

    杨一名拍拍他的肩:“别想了。上好学还差钱?”

    李小光不想太早回去也跟过来:“苏阿姨,我妈可以干吗?”

    团团奇怪:“你妈不是有工作?”

    “临时工。这两年工厂效益不好,可能被辞退。”

    团团扯扯他妈妈的手臂。

    苏笑笑:“可以让团团的姨和舅妈教你妈。咱们这边学校多,她们不用担心你妈抢生意。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抛头露脸。以我对你爷爷的了解——”

    杨一名嘴快:“会让你爸和你妈离婚。”

    苏笑笑点点头:“不能让你爷爷知道我主动帮你们。他问起来,你要说你求我们教你妈。”

    李小光又想起多年前卖对联那事,以及后来帮陈大勇卖服饰,他爷虽然没有反对,但一看他去找陈大勇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凭团团天天帮他补课,助他考上大学,他也不能连累团团的父母挨骂。想到这些,李小光决定曲线救国。

    又一个周日,李小光吃过早饭就去他姥家,说他妈快要失去工作,他求同学的舅妈教他妈摆摊,本钱少,可以干到老,可惜有个绊脚石,他爷爷。

    李小光他姥瞧不上街边做生意的。可一想闺女家有俩儿子没有对象,比起外孙打光棍,在校门口卖吃的好像也没什么。

    又过一周,李小光他姥去闺女家。李小光知道他姥过来谈卖饼,担心他爷联想到他身上,他姥前脚进门,他后脚躲到苏笑笑家。

    今儿张怀民休息,天气不错,跟苏笑笑把洗衣机抬出来,夫妻俩洗床单,团团和许小军在旁边打下手。

    苏笑笑看他进来,就让团团跟他玩儿去。李小光笑着摇摇头解释他为什么这么早来找团团。

    团团听他说完很无语:“这事还用麻烦你姥?”

    话音落下,一个身影从院门外飞过。苏笑笑不禁问张怀民:“是隔壁大妈吗?”

    张怀民没注意:“怎么了?”

    “估计出什么事了。”苏笑笑猜,“看她的样子像是去看热闹。”

    李小光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我,我出去看看!”

    苏笑笑给团团使个眼色,团团和许小军跟出去。

    过了十多分钟,团团和许小军回来。苏笑笑问:“小光的姥姥和爷爷打起来了?”

    “没有。”团团微微摇头,“不过还不如打一架呢。”

    张怀民:“别卖关子。”

    许小军:“骂起来了。虽然没带脏字,但字字戳心窝。我要是李小光他爷能气得上吊。”

    苏笑笑幸灾乐祸:“活该!让他嫌我卖对联丢人。就欠他亲家母收拾。”

    团团:“闹成这样还卖吗?”

    苏笑笑:“他姥为争一口气也会让他妈摆摊。这事咱别管,不然那老头敢去我单位找我领导。”

    团团顿时不敢管李小光家的事。

    又过一周,天空飘起小雨,苏笑笑闲着无聊把她前些天买的毛线找出来给团团织毛衣外套。

    许小军在对面托着下巴看:“为什么不买现成的?”

    苏笑笑:“小孩的毛衣他穿着小,成年人的毛衣他肩窄撑不起。”

    团团:“妈妈,我的肩膀为什么这么窄?”

    “因为你小。”

    苏笑笑话音落下,大门被推开。她朝外看去,不由得起身,刘庄的姐和嫂子拎着两包东西进来。

    团团赶忙拿着伞迎上去。

    苏笑笑看着俩人手上全是水:“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俩人先笑,笑一会儿,刘庄他姐才说:“平时在学校门口,星期天去街上人多的地方卖,生意挺好。今天下雨没法出摊,正好过来看看。姐夫不在家?”

    苏笑笑:“底下发生一起火灾,死了俩孩子一个大人,他带人下乡了。”

    俩人脸色骤变,刘庄他嫂子惊呼:“这么严重?!”

    苏笑笑点头:“雨水容易把证据冲走。他昨天早上听说这两天有雨,饭都没吃就回局里调人。快坐下。团团,给你姨你舅妈拿毛巾。以后别买东西,家里人少吃不了。”

    刘庄他嫂子笑了笑:“第1回 来啊。下回注意。”